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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戩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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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樹起秦字旗與王字大纛。

  守城吏們觀望好久,這才慢慢悠悠地將城門關閉。

  關閉之后,他們還納悶地聚在一處,疑惑地問道:“這是哪一家的旗號?”

  因為消息控制得當,他們并沒有收到任何相關的信息,也并不覺得是要打仗了,出于對于張氏的尊重,他們看到旗號之后,才將信將疑地關閉城門。

  不過,即便是關閉了城門,他們也還是惴惴不安的——張儉那個鬼樣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被人刻意放回來的。

  這就很明白了,人家城外的那群人就是在刻意找茬。

  人家搞不好就單是跟他們張氏有過節而已。

  因著這種過節,人家襲擊了張儉,卻又饒他性命放他回來。

  若是真的有敵軍,哪里能放他性命回返?

  小吏們不安著,生怕自己關閉城門的舉措得罪了城外的狠人,被人家記了仇。

  但張氏,還會有什么仇人呢?是宗室嗎?

  幾名守城吏合計著,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城中沒有任何騷亂。

  ——敵襲?那太離譜了,沒人信的!

  但張儉逃了性命回來的消息慢慢蔓開了,有心而有能力的人就覺得這是個機會。

  與張氏套近乎、或者與城外的狠人套近乎的機會。

  但,對方究竟是誰?

  這就值得商榷了。

  城中暗流遲緩涌動。

  王難看著那緩慢關閉的城門和城墻上絲毫沒有曾兵把守的樣子,暗自咬牙。

  看這個反應,肯定是可以騙得開城門的啊!

  但是為什么要做如今這樣的姿態呢?

  按說,兩萬人,也完全不能圍城,但現在也不打,只是舉起旗號,將自己暴露在韓人面前,這是要做什么?

  王難不能理解王翦的意圖。

  大部分的將士也不能理解。

  就像他們其實并不理解秦王政為什么要攻打韓國一樣。

  沒有一個合適的,令人信服的理由。

  但當兵不就是這樣嗎?

  大部分的人還是選擇接受,只是心里有些氣。

  念頭總歸是不順暢的。

  張唐是中間念頭最不順暢的一個人了。

  他試圖鼓動楊端和奪王翦的權:“楊將軍,這王翦孺子無知胡鬧之至,我等如此暴露,待韓人反應過來,派人四面征兵合圍,即便秦兵精銳,我們也決計沒有活路的,楊將軍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秦王陛下、為整個秦國考慮吧?萬一我們這兩萬人折在這里……”

  楊端和掐著自己的胡須,聽著張唐的苦口婆心,倏爾問道:“張唐,本將記得,你素來是與王將軍有交情的吧?”

  張唐遲疑,隨后大義凜然地說道:“這是往日不懂事時候的一點小交情了,很遠的事情,國家大義面前,個人私交算得什么!”

  “呵呵。”楊端和笑瞇瞇地看著遠處的新政。

  城上守衛稀疏,而且不見戒備,隱約可見的,是一個個竊竊私語的人。

  雄城、弱兵。

  如是有足人圍城,不出一月,韓人必潰。

  但自己這一支軍隊,是沒有足夠的人拿來圍城的!

  但不圍城,就意味著,敵人可以從四面增調兵力來圍殺自己。

  圍城而打援,戰術上講自然是可行的,但這里是韓人都城,是韓國腹地,自己這是一支孤軍,身處重圍之中,即便前面保密工作做得好,后續糧道也還安穩,但畢竟局勢不利,最先潰敗的一定是自己等人。

  王翦小兒輩孤傲囂張,戰略上的打算本身就是很魔幻很弄險的。

  楊端和不是猜不到他的意圖,只是,這究竟是秦王陛下底定的戰略呢,還是王翦小兒自己的主意呢?

  他猜不透,由是不敢輕易說些什么。

  張唐見到楊端和謹慎如此,不肯做自己的矛,也只好寒暄兩句而后告退。

  隨后,他直闖王翦的營帳,當面斥責王翦行事荒唐,如此弄險,把軍國大事當成了兒戲,將大軍性命當成兒戲。

  這話是深得人心的。

  至少王翦的幾命護衛都很贊同這話。

  然后王翦大怒,命人將張唐吊了出去,扒開衣服,當眾打了二十鞭以示羞辱。

  兵士們當然都是為張唐而感到不忿的,然而主官如此命令,他們也只好聽命。

  發出這命令之后,王翦知道,自己與張唐的私交,在今日之后,便不能存在了。

  他心中一陣凄苦。

  政治啊。

  好東西,壞東西。

  “若是依鞠先生所言,那么國中定然大亂,政治上講求‘和’,以上待下,若如子弟,則臣工以君父待之;鞠先生所言,國中臣工于君主如同蟪蛄螻蟻,臣工必然效武王伐紂王之事情也!”

  政治上求同存異的大體戰略是自古皆然的。

  武王伐紂之前,還講究賄賂殷商高層講求同呢,鞠子洲所說的辦法里,荀況沒有見到求同存異的一星半點的影跡。

  他的辦法通俗來講就只有一個字——殺!

  無論是剪除違背的力量,還是統一國家的政策,鞠子洲的辦法都是殺。

  殺盡那些異同之輩,只剩下我一方聲音,那么自然就協同了。

  這辦法看似是對的,但實際上是罔顧了國中穩定秩序的。

  它會帶來無邊的劫難,甚至比如今更甚的混亂與斗爭。

  荀況思前想后,覺得是不可行的!

  不僅不可行,更是會挑動國中的矛盾,使原本和諧的,變做混亂與斗爭的。

  這是禍國之策!

  鞠子洲笑看荀況。

  “荀夫子,武王伐紂,不也是經歷了混亂與臣下將君主視為仇讎的過程嗎?”

  “更近一些,田氏代齊,三家分晉,魏國、秦國變法,楚國內亂,種種樣樣,不都是這樣的過程嗎?”

  “這不一樣!”荀況眉頭深皺。

  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無論是武王伐紂、田氏代齊、三家分晉、還是魏國、秦國的變法、楚國的內斗,都是治者的斗爭,只是簡單的內部利益分配問題,也可以追溯到個人品德上的問題。

  但鞠子洲所想要的不是內部的小規模的不影響社會總體風貌與“禮”本身存續的斗爭。

  他想掀桌子,重新塑造一個分飯的秩序,殺滅不聽自己的,而將空出來的那部分飯,分給原本桌下沒有資格吃飯的人。

  這中間要經歷多少殺伐,百姓們要吃多少苦楚,荀況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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