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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衛生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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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易的短暫過程之中,人結成了買方與賣方的關系,單從關系的性質上看,關系是平等的,甚至接近墨家人夢寐以求的那種平等。

  原本,這種平等,嬴政雖然并不喜歡,但也不會厭憎,反而會報以敬意。

  但現在,嬴政只覺有哪里不對。

  但具體是哪里不對,他說不上來。

  “你的糧食又吃完了,但是沒關系,我這里還有活給你做。”鞠子洲繼續說:“所以你又要與我交易,獲取錢財來購買糧食維持生存。”

  “一石糧食快吃完了,我用錢雇傭你拿著我的一塊黃金去幫我買糧食。”

  嬴政點點頭:“依舊是平等的關系。”

  “交易依舊進行,我們仍然是平等的。”

  接下來,鞠子洲和嬴政之間,進行了十余次的交易。

  都是平等的交易。

  雖然說交易時候是平等的關系,但交易時候越是平等,交易完之后,就越是不平等。

  嬴政越是交易,越是不明白為什么,越是覺得有哪里不對,但真要說哪里不對,他也說不上來。

  到最后,他只得將自己的二十年時間簽給了鞠子洲,以換取每天的一頓飽飯。

  這很奇怪。

  完成一切的推演之后,嬴政陷入迷惘之中。

  鞠子洲坐在他面前,靜靜的看著,一言不發。

  嬴政自己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推演的過程在他腦海之中回旋,他能夠確定,每一次的‘交易’,都是平等的,他都沒有覺得自己被欺騙或者欺負。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結果會是那樣的呢?

  嬴政咬著牙,無論如何思考,都無法突破自身固有的歷史局限性而得到正確的答案。

  “阿政,你還記得,我用來起步的那一石糧食最初是誰的嗎?”鞠子洲問道。

  “是我的!”嬴政說道。

  他說罷有些恍然:“原來是這……不對……還是不對!”

  光是對于起步物資的占奪,無法解釋每一次公平交易之后,嬴政自己處境就越發困難的事情。

  那第一批的物資…是很重要的原因…卻又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一定還有什么我沒有發現的問題!

  “商賈是要賺取差價的。”鞠子洲說道:“還要再想嗎?”

  差價?

  嬴政倏然一驚,先前一直覺得存在的問題終于浮現,先前認為不對的一處終于找到。

  這時候,他猛然回想起來,原來之前的每一次‘公平交易’,他似乎都不知道鞠子洲究竟賺取了多少差價!

  而且……差價到底是如何被賺走了呢?

  嬴政左思右想,終究無法想通。

  鞠子洲笑著看著嬴政。

  嬴政瞪了鞠子洲一眼:“還不快點為我解惑!”

  “這個問題暫時沒辦法解釋。”鞠子洲攤了攤手:“你現在懂得的東西太少了,我講了,你也沒法理解,反而會因為亂想而想錯一些東西。”

  嬴政審慎看著鞠子洲:“你不愿意教我?”

  “是的。”鞠子洲點了點頭:“經歷了剛才我們的推演,你還覺得,商賈的義理所凝結出的‘關系’不如現下的關系嗎?”

  嬴政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境遇。

  他現在有自信,如果再來一次的話,自己應該可以避免掉方才最后的那種悲慘境遇。

  但真的在那種環境之中……

  嬴政搖了搖頭,他不覺得自己能夠第一時間混的很好——他太不了解那種義理了!

  不了解,也就無法真正的針對性的進行制約和針對。

  嬴政到目前為止,所思考過的一切的對他人的制約、對自己的提升、一切的解決問題的手段,都是在目下這種支配現實的關系種類和大環境中運行的,脫離了現在的社會運行模式,他的那一套,就需要做出極大改變。

  他不是真的清晰的明白這一點,但他已經隱隱有所察覺。

  “他們的義理凝結出的‘關系’……”嬴政想了想:“好像是一種更加完備,更加復雜的理,其中的“關系”則……”

  想了好半天,嬴政硬是沒能想到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那種關系,于是他只得頹然低頭。

  有些沮喪。

  鞠子洲拍了拍嬴政的腦袋:“不必太過沮喪,你能夠意識到問題出在哪里,就已經比世間的大多數人強太多了,這里邊的事情,我們以后慢慢講述就是,關于商賈的義理,你現在只需要記得,它的根源是錯誤的,那么他以后所有的正確,也都會將人導向錯誤。”

  嬴政嘆氣,很有一些不甘心。

  “師兄,你所說的這些東西……那個陳瑯……他懂嗎?”嬴政問道。

  鞠子洲搖了搖頭:“陳瑯很聰明,但他的聰明,我覺得他不及你,我傳授給他商賈的義理的根源神圣性,是因為他自己所學的東西與此甚是接近,而且我還挺想看一看,他這樣的人學到了那樣的理之后會發生一些什么有趣的變化。”

  陳瑯這個人、這種人的存在,是在鞠子洲計劃之外的。

  雖然鞠子洲本人其實并不喜歡那樣的社會運作模式,但無可否認,它的運作之下,資本的實際掌握者們吃起窮人血肉來,更加精細優雅,更加高效,對于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推動,也很有一些益處。

  “所以他也不懂,是么?”嬴政終于鼓起一些自信來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略微思考,說道:“師兄,我們所學的義理能夠構成的‘關系’,是要比商賈的義理所能夠構成的‘關系’更加牢固吧?”

  鞠子洲點了點頭:“當然是更加牢固的,而且是更加能夠掌握在你的手中的,否則的話,我為何要教你這些呢?我自己又為何要學這些呢?”

  嬴政挑眉。

  他不覺得,鞠子洲的這些義理和世界運作、關系構成的義理與手段是在哪里學來的。

  ——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鞠子洲一直以來,能夠直觀的剖析別人的利益、行事、意圖,并不是他本人的腦子比別人聰明多少,而是因為他所擁有的義理實在高妙,仿佛整個人站在魚塘外面低頭向下俯瞰魚群走向的那種高妙,清晰、直觀、一陣見血、洞察先機。

  而自己現在所學會了的義理……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更多的……師兄講出來,自己甚至可能根本無法理解。

  ——連自己都無法在短時間里理解的東西,師兄他憑什么可以輕易的在數年時間里學會,并且融會貫通?

  猜測與現實相悖,內中矛盾是世間的矛盾,是資質的矛盾,即便是割裂開來看,嬴政依然無法學鞠子洲一樣一眼窺見事實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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