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威!
為首的儒生很是憤慨。
他覺得,鞠子洲說這句話是在宣示主權,是在給自己等人一個下馬威!
六名儒生雖然生氣,但卻還是老老實實的起身見禮。
儒人,是百家之中最為看重禮數的存在,他們內部,失禮是一種大過。
“鞠朋友,我等六人,乃為自燕國而來的士人,宗顏子,師承田子無矩,不知道鞠朋友是哪一家哪一脈的士人?”為首的儒人開口詢問。
這群儒人投來投嬴政已有數日,但與鞠子洲的正式交流,今日還是第一次。
鞠子洲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對方乃是顏子儒,隨便拱手回禮道:“我故舊曾在孫淹門下學文,宗老莊。”
儒人皺了皺眉。
似鞠子洲這般對自己恩師直呼其名的人,現如今是很少見的。
果然是無禮之人!
儒人們眉宇之間頓時有了幾分輕蔑。
“原來是道家的師弟,無怪乎如此灑脫不羈,藐視禮法。”儒人點了點頭,暗諷一句,說道:“不知道師弟本經是何經?令宗師授予君子政的,又是何經?”
鞠子洲笑了笑:“師兄謬贊了。在下讀書時候,選了本經德道,不過甚少研讀,如今更是已經棄經四年,秦政也并未跟隨孫淹學道。”
德道經,其實就是道德經。
鞠子洲沒有承認任何師徒關系,只是借用道家的名頭行事而已。
嬴政跪坐于主席之上,饒有興致看著鞠子洲與儒人對話。
他其實一直都很想多了解鞠子洲一些,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鞠子洲的師父是誰,現在……嬴政想了想,覺得自己似乎依舊不知道鞠子洲的師父是誰。
故舊,這個詞代表的意思是:過去是,而現在并不是。
且,鞠子洲只是說自己在孫淹門下學文,并沒有說自己拜師孫淹。
嬴政跟鞠子洲相處數月,對于他講話相對嚴謹的特點很是清楚。
“哦,鞠師弟已經出師了嗎?”儒人輕飄飄問道:“師兄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可還在學經!”
“人各有志嘛。”鞠子洲笑了笑,并不理會儒生的挑釁,而是在嬴政身旁跪坐下來:“諸位師兄請坐”
儒生皺了皺眉,六人對視一番,跪坐下來。
“阿政,你有什么困惑,不妨說出來,請教一下諸位儒門師兄。”
嬴政皺了皺眉,點頭稱是:“那就有勞諸位師兄了。”
說著,他起身走到中場,朝眾人一禮,跪坐下來,問道:“師兄,我知道趙國,人有貧富之差距,趙王與趙各貴族之間有利益之分歧,高級游俠與底層游俠之間有天淵之鴻溝。”
“那么,為什么會產生這些差距呢?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土地、爵位、財富我都想過,然而始終無法明白。”
“他們之間的關系為何會牢固到如此地步?即便有利益之分歧,也無法將關系斬斷。”
“明明是可以互相轉化的一個職業,卻為什么高級與底層之間有如此大的鴻溝?”
“請師兄教我。”嬴政說完俯身一禮。
六名儒生相互對視,各自都有些詫異。
嬴政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孺子,他們本以為,嬴政即便聰慧,但也不過是個孩子,所會問的問題,也應該只是孩子關心的那些,出格一些也無非就是吃喝玩樂。
但現在嬴政的問題顯然已經不是一個孩子應該可以問出的問題。
儒生們驚詫之余,也有些重視。
因為。嬴政能夠問出這樣的問題,說明他是一個聰慧的人,而且極其關心民生。
這樣聰慧的孩子教起來才輕松。
這樣關心民生的孩子才更適合儒家學問。
沉吟片刻,一位儒生越眾而出。
他起身,走到嬴政面前,與他面對面跪坐下來,微微弓身一禮,說道:“教。”
嬴政躬身:“請賜教。”
“子孔子曰:周有大賚,善人是富。”儒生緩緩開口:“人固有德不齊者。善德者,雖鄰人而自愛之也;非善德者,雖父母而猶恨之也。”
“有鄰人愛之者,與父母恨之者立于人世間,則鄰人愛之者可以累財貨,積田土。”
“而父母恨之者,可以潰千金,敗產業。”
“于是鄰居人愛之者富,于是父母恨之者窮。”
“于是善德者富,非善德者窮。”
“此,所以趙人有貧富者也!”儒生繼續說道:“趙非德邦,而趙王與趙各貴族有得之不齊者也。德高者,以仁義為利,德下者,以財貨為利,這正是趙王與趙各貴族有利益分歧的原因啊。”
“游俠亦有大小之分,大俠者,愛名聲勝過愛財寶,行事以仁義為準則,不義之事不為;而小俠愛財寶,勝過愛名聲,道德卑下,隳突七國,所求,不過是錢財而已。”
“德之不齊,才是這一切鴻溝的開始啊!”儒生意味深長說道:“田土、爵位、財富,這些都應該是君主用來保民的東西啊!”
“子孟子曰:民無恒產者無恒心,無恒心者,放辟邪侈。”
“放辟邪侈,然后知失德也。君主當該發政施仁以養德。”
“子孟子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
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謹受教。”嬴政一禮。
儒生回禮,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鞠子洲看著嬴政。
嬴政依舊皺著眉。
他的問題并沒有被回答!
儒生們說了一通,倒是很開心。
他們互換眼神,對發言的師兄的表現表示贊許。
“妙哉,子元師兄幾得子孔子之真意也!”
“子元師兄言辭絕妙,學問又有精進,我等不及也!”
“子元師兄當真有宰執天下之能也!”
儒生們出言夸獎。
鞠子洲撇嘴。
嬴政躬身一禮:“我已經沒有疑問了,現在想要休息,多謝諸位儒門師兄了!”
儒生們紛紛點頭,贊許嬴政有禮:“君子政可細細琢磨子元師兄之言論,以君子的資質,定能從中獲益許多。”
禮送儒生們出門,嬴政恭敬的臉色一下黑了下來:“你叫我問這群廢物?”
鞠子洲笑了笑。
“請教這群廢物,除了浪擲時間,我得不到任何啟發,你到底怎么想的?”嬴政罕見的沖鞠子洲發火。
“還是要你多讀書,免得將來受這些知識分子騙。”鞠子洲笑了笑:“現在被騙幾次,以后再遇到這樣的就能一下識破他們的話術,不至于被騙了,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