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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兩百六十四章 天下再無沈夢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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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再度親自將章越送至殿外,君臣之間充滿了依依相惜之意。

  “卿已登高位,朕不知再以何物賜之,故親自送卿至此!”官家對章越言道。

  章越目光一凜道:“此乃人臣之福也!”

  說完章越向天子長長一拜,然后轉身離開。

  石得一,宋用臣見此一幕,無不感慨。

  石得一不免道:“君得臣,臣得君,君臣二人相得,到底是誰之幸呢?”

  宋用臣正色答道:“當然是我大宋之幸!”

  說完章越走下臺階,石得一,宋用臣紛紛跟上,浩浩蕩蕩地送章越下階。

  章越一手負后,袖袍當風,飄飄然而去,此等風儀左右迎送內侍皆是垂首低目。

  章越下了臺階,又是一番前呼后擁的陣仗。

  章越看向一旁的石得一,石得一道:“陛下有旨,賜丞相宮中乘輿!”

  宮中乘輿!

  章越微微失神,旋即又釋然道:“謝過陛下!”

  章越坐上乘輿,輿夫將乘輿抬起,往中書行去。

  章越整個人靠著靠背上,將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的袍服前,從容地看著天邊云卷云舒。

  遠眺排云如階,仿佛一步一步地扶人青云直上。

  而青云之下,數只仙鶴掠過,迅即又不知所蹤,了去無痕。

  好似試圖想抓住些什么,又轉瞬即逝。

  清風的拂過章越的面龐,不知不覺自己為官已久,連登宰相位都三年了。

  長期身在高位,初時新鮮感過了,久而久之都有一種難掩的深深疲憊感。

  年輕時相信‘永遠積極向上,永遠熱淚盈眶永遠豪情滿懷,永遠坦坦蕩蕩’這樣的話,不過成年以后,能否辦得到呢?

  如今……天下沒在手中改變了多少,自己卻反而被深深改變了。

  少年之心仍在否?少年之志仍在否?

  天下事少年心,夢中分明點點深否?

  想到這里,些許困意涌來,這乘輿坐著太舒服了。

  難怪人人喜歡坐此物。

  章越瞇起眼睛想到,沈括作為平夏城之戰最大功臣是該升官了吧。

  就舉為樞密副使吧。

  歷史上的元豐五年這個時候,朝廷以沈括‘議筑永樂城,敵至卻應對失當’的罪名貶官,以罪臣的名義安置。

  之后沈括轉至潤州安置,在此建了一座夢溪園,自號沈夢溪。

  而這個時空,天下再無沈夢溪了吧!

  取而代之的這就是在平夏城立下不世之功的沈執政!

  如今連沈括這等懼內之人都成了執政,不是令天下笑話爾。

  章越想到這里,嘴唇邊不由綻開一絲微笑。

  殿門處,官家遠遠地目送章越乘肩輿遠去的一幕,默然許久。

  章越到了中書門下西廳時,此時此刻新換的匾額已是換好用紅布遮住只等正式改制后揭開,以后這里將是中書省。

  章越作為中書侍郎坐鎮在此,與中書西廳相隔的則是尚書省,再遠處則是王珪,蔡確的門下省。

  章越坐著肩輿抵達時,門吏早已搗棍柱地,所有中書省官員皆至廳前迎接。

  這頂肩輿意味著什么大家都知道,眾人一愣后,對章越的神色更加的恭敬。

  “恭迎丞相歸來!”

  章越下了肩輿,緩緩走至堂上,內內外外的堂吏齊聲口稱丞相。

  章越微微點頭,忽然心有所動,

  他驀然回首一望,看著層層疊疊的宮闕,宮闕左右站著不知多少青朱服色的官員。

  一道筆直的通道透過層層大門直到自己腳下。

  這就是自己來時走過的路!

  過去的一切一切一切,好的壞的都已成了自己來時走過的路。

  元豐六年二月,天極冷。

  距那場平夏城之戰已快過去了半年多。

  章越作為中書侍郎坐廳理事。

  案上一旁公文堆積如山,另一旁則溫著熱酒。

  一旁的吏員給章越端來一碗篩好的酒水,章越喝了解一解天寒,再吃些許鹵煮之類下酒。

  正在外頭風雪越來越大時,卻聽門吏道:“蔡公是否通稟一聲?”

  “蔡公!蔡公!”

  章越正在秉筆直書,卻見蔡確直入堂上。

  “丞相!”十幾名堂吏追不及,任蔡確抵至堂上。

  章越伸手示意左右,用筆點了點椅背道:“持正先坐!”

  蔡確卻沒有理會,冷笑一聲。

  “章三你這是何意?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成嗎?”

  章越看向蔡確問道:“持正,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蔡確道:“你一口氣赦免百余人,都是我這些年辦過大案整治的,你什么意思?”

  “好人你章三來做,壞人我蔡確來當不成!”

  章越道:“持正息怒,你也看了,我近來多次提及明明德!”

  “赦免這些人,也是讓他們體念陛下的圣德!”

  蔡確道:“這邊體念陛下的圣德,那邊就體念我的不是了。”

  “以后我蔡確死無葬身之地,便是拜你今日所賜!”

  章越拂然起身道:“持正,你這是何意?我難不成會害你不成。”

  “我仔細思量之前的事太過了,這些人小以懲戒已是足夠了,但寒冬之后也是有有溫暖如春的時候,就如同這寒冬,難道是一年四季的景象不成?”

  外頭寒風刺耳,蔡確聽著這一切冷笑道:“冬日肅殺之后,豈有余孽。”

  章越道:“殺是殺不完的。施政之道一張一弛,一寬一嚴。此事我已是定下了,不必再商量!”

  蔡確道:“章三你以為我不知你的意思。你要辭相了,但生怕我坐了你的位置,故布置下這些手段,留下這些人。既令自己收得名譽,又讓我以后在這個位置上坐得不穩。”

  “好手段,好算計!”

  章越道:“持正,你真當如此?”

  蔡確道:“章三,你才是忘恩負義如此,這些年廟堂上若無蔡確,你欲改制反對之聲有幾何?”

  “如今改制初定,你就卸磨殺驢,將我這些年做的事都丟在一旁。”

  “你再來收拾人心是嗎?”

  章越道:“持正,這話不對了,這些年的大獄是我讓你辦的嗎?”

  蔡確冷笑。

  章越道:“持正,你要如何想是你的事。然現在朝廷大政,我自有分寸。”

  “至于你要如何,等你以后坐上我的位置再說吧!”

  蔡確道:“章三,你這話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從今日起,你我二人恩斷義絕!”

  說完蔡確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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