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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二十五章 臺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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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越本以為讓沈括負責軍器監是一件再正確不過的事。但是事實上還是出現了紕漏。

  沈括考據古書研究弓弩,戰國時一石等同于秦朝時一石,又等于宋朝的一石,這是一個非常低級的錯誤。同時沈括各種迷信古書上的陣法,比如陣法就各種陰陽術數的往上套,托古裝逼。

  難道楊家將里的大破天門陣,那也是有史可依的?

  沈括有著不少儒生不切實際的臆斷,天真的想當然,以及非常不嚴謹的迷之自信。

  其實古書上很多地方說得很含糊,沈括便根據自行的推測理解,將之強行落地。

  章越越看越神奇。

  而且沈括非常推崇唐朝時軍陣戰法,想要全盤借鑒用之。但是問題是唐朝時之契丹與今日的遼國是一回事嗎?

  唐朝時契丹不過是松散的部落聯盟,其騎兵多是輕裝散騎。而現在的遼國騎兵則是甲堅兵銳。

  章越與沈括聊了數次,沈括有股理科男的執拗勁,但勝在面對官位比他大的人時候還是會明白,什么叫威權勝過道理的,所以章越說什么他便改什么。總體而言沈括還是當代技術官員中的執牛耳者。

  沈括與章越有一點可謂共識,對付遼騎還是要裝備大量的弓弩。

  章越主張以騎制騎,但騎兵需多年的功夫,而在防守戰中還是要弓弩為重。

  如今西夏求和,遼國武力威脅下,樞密院便對西北進行了調防。

  得益于章越在熙寧七年就平定了鬼章,便降服了董氈,木征,使得宋朝在青唐方向的戰略壓力大減。

  原先一直到了元豐年間仍是十幾萬大軍交兵不斷的熙河路,如今早已是一片和睦,漢番市易各取所需,并無大的爭斗。懼怕于宋朝與董氈,木征繞過瀚海進攻西夏腹地,西夏也是放棄索地的要求向宋朝求和。

  有了本錢的宋朝,便將原先重兵囤積的熙河路調了大半兵馬至陜西四路,陜西四路部分兵馬調至河東,河東部分兵馬調至河北,實現全力抗遼。

  同時從熙河路買來的戰馬,也充實到河北各路兵馬,可是要宋軍的騎兵與契丹進行野戰還是不切實際。宰執們上下一致決定還是以防守為主,不可以輕易冒進,相信朝中那些決勝于遼國境內的話語,避免重蹈高梁河之戰,岐溝關之戰的覆轍。

  既是防守就是弓弩為先,神臂弩射程遠,有效殺傷距離可以達到百二十步,其實是百五十步也可以。但在軍器監上奏上寫為接陣距離為一百二十步。

  這也是有歷史典籍可察的。

  至于三百步外貫穿鐵甲那是紀曉嵐說的,將最大射程和有效射程混為一談。

  這也是讀書人的老毛病了。

  或者紀曉嵐就是將射三百步,能貫穿鐵甲,看作了三百步外貫穿鐵甲。其實一百五六十米外貫穿鐵甲已經相當不錯了。

  這是沈括反復在軍器監練習得出的嚴謹數據。其實宋軍有等大弩射程比神臂弓還遠,不過體積大,不方便操作。

  神臂弩是集二者大成者。

  不過神臂弩也貴,射速慢的缺點,而且非常怕潮,對保養有一定要求,并且不適合在南方的梅雨季節使用。

  沈括經過大量實驗將此都寫了詳細的章程上奏官家,同時在軍器監的工匠專家的幫助下改進了神臂弓的制造流程。

  沈括在奏疏中云弓有六善,一者往體少而勁,二者和而有力,三者久射力不屈,四者寒暑力一,五者弦聲清實,六者一張便正。官家下旨讓軍器監大量趕制神臂弓和一等射速快馬黃弩裝備河北諸軍。

  沈括也因此得到了官家的贊賞,加上章越的推薦,本官從起居舍人升為司封員外郎,館職則加為集賢殿修撰。

  沈括當然是大喜,因為他的政治投機又收到了效果。

  實用永遠是古今不二的法則。

  沈括也知道之前三姓家奴的做法不對,于是逢人便道這一切全拜章樞副所賜。

  官家在賞賜沈括之前,曾問章越,沈括反覆無端,人人皆知,王安石勸朕當畏而遠之,卿為何不去?

  章越對官家道,用人不廢其所長,不用其所短即是,陛下用人當學曹孟德唯才是舉。

  官家正色道:“謝卿忠言。”

  背叛呂惠卿的沈括不僅沒遭到懲罰反而升官。

  令朝中的不少官員看到了呂惠卿如今大勢已去。

  蔡文禧也是其中的一位。蔡文禧是王安石同鄉,也是新黨的一份子。當初呂惠卿正得勢的時候,蔡文禧曾經往呂升卿府上拜會。

  王安石罷相后,呂惠卿先后排擠朝中與他政見不和者,似馮京,章越都先后出外,連韓絳都要看他臉色,可謂一時權傾天下。

  當時不僅新黨官員,甚至不少舊黨或持中的官員也投靠呂惠卿。

  蔡文禧自持與呂升卿有舊,曾往對方府上拜會,卻不料呂升卿得勢卻沒將蔡文禧放在眼底,吃了老大的一個閉門羹。

  蔡文禧因此受了一肚子氣。

  蔡文禧也是看出了風向,呂惠卿失勢已是無疑。

  蔡文禧至蔡確府上拜會,從蔡確口中得知王安石病了。

  蔡文禧與蔡確聊了聊,蔡確告訴蔡文禧之前元絳托呂惠卿謀宰執之位,但卻給章越搶先,令他心底深怨呂惠卿。現在王安石回朝后元絳已是站在王安石一邊。

  蔡文禧故意試探地問道:“章度之,蘇子由先后回朝,連沈括也升官了,持正道呂參政還能在廟堂上居得幾日?”

  蔡確道:“昔呂參政勢大,亦不過是草屋上的鴟吻而已。而如今罷黜指日可待!”

  聽蔡確都這么說,正合了蔡文禧的判斷。

  蔡確道:“咱們臺諫與宰執難兩立。去歲呂惠卿被彈劾時,呂升卿與呂參政道,只要他在家堅臥十日,不理朝政,天子自會罷去全部臺諫。”

  呂惠卿此也是當年王安石一貫路數,王安石被人彈劾了就稱病,天子為了挽留王安石就不得不妥協讓步。呂惠卿接班王安石后,他能夠權傾朝野時,也是依仗官家對他的信任和依賴。

  蔡文禧憤慨道:“似呂參政這等把持朝政的權臣,自是不把滿朝臺諫看在眼底,如今王相公回朝,他若還能如以往得意嗎?我非要上疏彈劾此賊不可!”

  蔡確聞言笑了笑心道,度之,你當如何謝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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