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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三十七章 如何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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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反對王安石的聲音一直沒有停過,甚至兩宮太后也站到了反對變法的一邊。

  曾布以三司的名義察市易司,幾乎叛變了新法。

  加上干旱無雨,及鄭俠上流民圖的緣故,天子在韓維的慫恿下下了一道罪己詔,并向四方求言。

  而閑居在洛陽的司馬光居然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契機,上疏批評新法,請求天子在全國范圍內罷免新法。

  這數月呂惠卿為變法的存續可謂是殫精竭慮。他既為了自己權位,同時也是為了此前無古人的事業。

  自追隨王安石變法以來,他從未如此堅信自己所為是一件正確的事,所以外人稱他是護法善神。

  如今熙河見功,收取了河湟,最大的受益的是吳充。

  呂惠卿不討厭吳充,但看著吳充升任宰相,他不舒服了。

  還有一人不舒服,那人就是馮京。

  文彥博去位后,他本以為他是很有機會的,特別是借助著這一次反對新法,他可以躋身樞密使,但章越在西北的大捷改變這一切。

  至于王珪非常澹定站在一旁,十幾年的翰林學士,對于他而言,早習慣了看見小輩們從自己頭頂躍過,位居自己身前了。

  呂惠卿突然感覺官家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心底似意識到什么。

  官家對呂惠卿道:“王卿向朕薦了二人代之為相,一人是韓絳,一人則是卿,以后東府就仰仗韓卿,呂卿了。”

  呂惠卿大喜過望,朝堂上翰林學士,曾布(權知三司使),韓維,元絳,陳繹(權知開封府),還有一個御史中丞鄧綰。

  呂惠卿二月方拜翰林學士,‘四入頭’中他的資歷最淺,二月方拜翰林學士,如今還沒兩個月即拜參政。

  其余人選中,鄧綰口碑崩壞不用多說。

  韓維是舊黨,陳繹新舊不靠,是天子的人,其中元絳,曾布和他呂惠卿都是新黨。

  元絳是老資歷了,而曾布憑著這一次奉天子之意調查市易司備受青睞,而誰也沒有料想到參知政事最后落在他呂惠卿身上。

  呂惠卿明白其中最要緊是王安石,然后就是章越熙河大捷,全取河湟的影響。

  這令天子意識到,沒錯,新法確實有種種的不足,但是沒有王安石的變法,哪里有全取河湟的勝利。

  不是怕付出代價,是怕代價付出了沒有成果。

  勝利可以回應一切的質疑。

  呂惠卿袖子輕微顫抖,面上猶自鎮定地道:“陛下隆恩,臣肝腦涂地也無法報答。只是臣任翰林學士不過兩月,不敢受賜。”

  眾人見呂惠卿這番榮辱不驚的樣子皆是心道,看來以往小看了此人。

  曾布心底好似堵得一塊巨石,臉都垂下了,任誰到這時都不好受。

  官家不肯,呂惠卿這才接受。

  拜相詔書由翰林學士承旨韓維當殿書寫,在場之人都要鎖院。

  朝廷制度宣麻之前,書寫的翰林學士必須鎖院,加上天子這一次是在大庭廣眾下公布,所有聞知之人也必須鎖院。

  呂惠卿當夜獨居在宮城東門小殿旁的一間宮室,看著一輪明月從宮檐上緩緩升起。

  想起當初司馬光罵自己閩人奸險之事,朝中不少大臣眼見自己官升得快,在背后指指點點。

  呂惠卿瞇起眼睛,袖袍下的拳頭握緊了,又緩緩松開。

  昔日你們看不起的福建子,明日就要宣麻拜相了!

  呂惠卿想到這里,默默道了一句,章度之此情我記在心底了。

  呂惠卿臨軒站了一夜,直到東方大明。

  呂惠卿宣麻之日,汴京城中突起大風霾,黃沙都覆了一寸。

  宣麻之后塵埃落定,文彥博代韓絳判大名府,韓絳則奉旨進京接替王安石。

  呂惠卿接受其黨人的拜賀后,從東華門而出,正撞見曾布帶著元隨,下人走入宮門。

  呂惠卿看見曾布,心底的積怨忍不住爆發出。

  王安石對曾布器重不說,王雱還時不時通過夸獎曾布來敲打自己,之后又提拔曾布來制衡他。

  呂惠卿生平最恨人脅迫自己。不錯,王安石父子對自己有大恩,但恩情豈是拿來脅迫人。

  有一句話‘大恩重提便是仇’!

  曾布得勢之后,不經過他同意,便擅自修改他的新法。

  一直到調查市易司事之前,呂惠卿一直被曾布壓著。若非曾布‘叛’向天子,這個參知政事哪里輪到自己?

  呂惠卿看見了曾布后,面上微微一笑,可心頭卻是恨極。

  呂惠卿看著他避讓在一旁,彎下身子向自己行禮。這等姿態已是如同認輸了,可是他呂惠卿豈能如此輕易便放過他了。

  呂惠卿走到曾布身邊道:“曾內制,三日后,重審市易司之桉,你當尋好行人,胥吏以備問答。”

  曾布低頭稱是。

  呂惠卿冷笑兩聲,從曾布面前行過,見曾布元隨中一人頭稍抬高了。呂惠卿即在曾布面前噼頭蓋臉地喝罵這名元隨。

  呂惠卿罵之余,還指桑罵槐侵至曾布。曾布始終低著頭,不敢與呂惠卿爭辯。

  呂惠卿見曾布幾乎縮在墻角的樣子,當即得意地負手而去,其元隨皆對曾布面露譏笑而離去。

  曾布被呂惠卿氣得幾乎站不穩,一旁被呂惠卿辱罵元隨地言道:“老爺,小人被罵不足掛齒,但呂吉甫得勢便張狂,實乃卑鄙小人!”

  曾布也是漸漸緩過來道:“他便是這般,又并非第一日知曉。”

  頓了頓曾布道:“我并非呂吉甫對手,但惡人自有惡人磨,日后收拾他的自有人在。”

  而身在大名府的韓絳接到了拜相詔書。

  他在熙寧三年已被提為昭文相,回朝之后還是拜昭文相,而王安石雖牛也不過是史館相而已。

  此刻韓絳拿著拜相詔書對親信子侄言道:“這一切全仰仗章度之為老夫謀劃。”

  這話怎么說呢?

  一年半以前天子欲啟用韓絳入朝,卻為章越以‘統一戰線’的理由勸退。

  如今王安石投桃報李地推舉了韓絳入相。

  韓絳蟄伏這段歲月,正為他化解了最大的麻煩。

  正如章越當初勸諫章衡的那句話。

  人想得到什么東西,其實只要沉著鎮靜、實事求是,就可以輕易地、神不知鬼不覺地達到目的。

  但如果過于用力,鬧得太兇,太孩子氣,太不知世故,便在那哭啊,抓啊,拉啊,不僅一無所獲,還把桌上的好東西都扯到地上,永遠也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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