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官家所有的事都依了王安石,但唯獨調章越至三司條例司之事給官家拒絕了。
王安石坐車從宮門處返回了,他已聽說自己設立三司條例司的事一出,已有不少官員反對。
昨日曾鞏親自上門,便是勸說王安石對于設立三司條例司的事必須慎重其事。
王安石沒有答允。
然后曾鞏作了一首詩。
結交謂無嫌,忠告期有補。直道詎非難,盡言竟多迕。知者尚復言,悠悠誰可語。
這首詩今日便被王安石從他人的口中聽說。
王安石看著曾鞏這首詩,明白這是首算不上絕交的絕交詩。不過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一般都說得比較含蓄。
王安石不由想起慶歷元年的那個春天。
當時他不過二十一歲正好上京趕考,而曾鞏二十三歲則已是太學生。王安石在曾鞏在京師寓所結識,二人便常常往來。
那時秋日透過疏疏的簾簾照在二人共坐的草席上,曾鞏的老仆做好的飯食便端上來,二人同案共食。
二人聊了很多很多,從古今人事代謝,到了朝堂之上,有許多的抱負相同,而且對彼此的文章相互仰慕。
王安石曾對曾鞏言過,吾少與莫合,愛我君為最。
我這人打小沒什么朋友,只有你跟我最好。
但是如今……在薛向之事上,王安石與歐陽修起了沖突后,二人就埋下了芥蒂。
王安石是曾鞏推薦給歐陽修的,但后來自己卻與歐陽修翻臉,曾鞏在其中實在是難為情。
如今曾鞏這個最好的朋友已離他而去。
并且自自己拜翰林學士后,司馬光便沒有一次來私下拜訪過自己了。
王安石臉上掠過少許落寂,然后下了車駕返回了家宅。
家宅中來了客人,王安石聽聞是兒媳蕭氏的兄弟蕭二郎君來拜訪。
王安石不喜這蕭二郎君,覺得他太過浮華,不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不過礙于情面讓他到家中吃一頓飯。
王安石入屋后,見過蕭二郎君。
二人閑話幾句,這蕭二郎君本以為王安石身為宰相,必是會以盛宴來款待他,故而今日盛服上門。
哪里知道坐了半日,還是連飯都沒吃,甚至水果茶湯也沒給他上。
蕭二郎君心底已是頗為怪罪了。
等到王安石與他一并吃飯時,蕭二郎君看去但見不過清酒一壺,豬肉數塊,主食是胡餅而已,還有一碗菜湯而已。
蕭二郎君心道,這豈是待客之道,自己身為你王家兒媳的兄長,千里迢迢從江西來至汴京,居然拿著幾樣菜來款待自己?就算是平日飯食也不是如此,對方可是堂堂宰相啊。
蕭二郎君不知這確實是王安石的普通家宴。
但蕭二郎君心底大怒,轉手桌上的胡餅拿了一塊。蕭二郎君吐槽起這是什么胡餅,他人的胡餅都是兩面撒了芝麻,但王安石家的胡餅只是中央撒了少許。
連芝麻都用的如此吝嗇。
蕭二郎君一怒將胡餅掰開,只吃了中央撒著芝麻的部分,其余的丟了不吃。
哪知王安石看了蕭二郎君此舉,卻將他丟在桌旁的胡餅撿起來吃了。
蕭二郎君看著王安石吃自己吃剩胡餅一幕,不由是瞠目結舌,目睹對方的樣子似在薄薄地責自己你不該浪費。
蕭二郎君頓時羞愧無比,當即尋了個借口告退。
蕭二郎君走后,王安石也吃了差不多對下人道:“等大郎君回府時,命他來書房見我。”
王安石在書房讀了一會老子,王雱也已是回府。
王安石與王雱道:“你妻家來人,你為何不在家款待?”
王雱則道:“那蕭二郎君不學無術,一看便是紈绔子弟模樣,這樣的人孩兒平日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說結交了。”
王安石聞言淡淡地責道:“這蕭二郎君卻是不成器,但你也要看在妻子的面上。”
王雱稱是。
如此這件事便輕輕揭過了。
王雱問王安石三司條例司如何?
王安石道官家已是答允了,如今正在物色人才。
王雱道:“可以舉章子厚。”
王安石點頭道:“我已在官家面前薦他為編修三司條例官,并加集賢校理,中書檢正,官家已是答允了。”
王雱拍腿道:“善。”
“那么劉恕呢?”
王安石沉吟道:“此人怕是不肯來。”
頓了頓王安石道:“劉恕跟隨君實修書多年,有了他在三司條例司,也算可以集思廣益了。”
王雱道:“此人冥頑不靈,不來也罷。”
“那么章度之可舉?若他在三司條例司……”
王安石道:“官家不允。”
王雱吃了一驚,嘆道:“若是章度之在便好了,此人一直在官家身邊,卻不與我們一路。遲早會是心腹大患,如今調至條例司卻正好可為爹爹所掌控。”
王安石看了王雱一眼。
王雱道:“當然若是他聽話辦事,給他一個好的前程也不妨事。”
王安石道:“經此一事,我方知官家有多信任章度之。”
王雱道:“若是如此那么更要調走了。”
王安石道:“怎么調?除了章度之,還有韓持國(韓維),孫允中(孫固),陳述古(陳襄),難道要閉塞圣聽不成?”
王雱道:“那么就安插自己人,我們在官家身邊雖有呂吉甫(呂惠卿),但還是太少了,是了,曾子宣(曾布)可以舉薦至官家身邊。他與他兄長不同,他是支持爹爹變法的,還有……”
王安石道:“你說得這些,慢慢再議。”
王雱見王安石沒采納他的意見微微有些著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心平氣和起來。
二月汴京滿是春色。
而從蜀地來的兄弟二人正望著汴京的南薰門感慨良多。
他們便是蘇軾,蘇轍兄弟。
他們回鄉安葬了蘇洵,等到喪期滿了如今又回到了京師。
蘇軾身后的車駕里跟著他續弦之妻,他是蘇軾前妻的妹妹,小蘇軾十一歲。蘇軾回鄉安葬蘇洵,又娶妻之后在熙寧二年的二月又回到了京師。
到了亭外卻見站著一人是孫覺,另一人便是劉恕,他們都是蘇軾的好友,知道蘇軾返京后便提前來接二人了。
舊友重逢自有一番歡喜,眾人閑聊了一陣,孫覺笑道:“好教子瞻曉得,度之如今已是官拜天章閣待制了。”
蘇軾聞言吃了一驚問道:“何時的事?”
隨即蘇軾笑了笑道:“度之平步青云早在意料中,卻不料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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