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過來給徐向陽檢查了一下身體,發現確實沒有大礙后,他立刻從病床上滾下來,準備活動一下身體后就出發去找人。
不過,他這才剛下床,病房的門就被人「砰」的一聲,粗暴地被人從外頭撞開。
林星潔、竺清月和李青蓮魚貫走入。最前頭的長發姑娘一見到他的臉,立刻雙目發亮,張開雙臂直接抱了上來。
「你醒了,太好了!」
林星潔的呼吸聲中都透著激動,女孩的手臂摟得十分用力,抱著他歡呼雀躍。
她好像一點兒都不在乎病房里還有別人。或者說重逢的喜悅完全壓倒了少女內心深處的小小羞澀。
「嗯,我本來就沒事。」
徐向陽撫摸著女友柔順濃密的黑長直發,嘴角情不自禁地洋溢笑容。
「放心吧。」
「暈倒得那么突然,真會給人添麻煩。」
班長大人嘴上抱怨,軟綿綿的身體卻已經主動貼了過來,望向他的童孔中泛起了盈盈水光。
李青蓮在旁邊看著他們親熱地摟抱在一起,竟有種插不進去腳的感覺。她的臉上露出有些復雜、但終歸還是以欣慰為主的笑容。
這會兒病房里已經快塞得站不下人了。周李兩位隊長都還沒走開,徐向陽不好意思和倆姑娘黏黏湖湖太久,擁抱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悅之后,他放開了手,又將目光望向李青蓮。
「姐姐,我……」
不止是與「好久不見」(從個人感官上來說確實過去了很久)的李青蓮重逢后的喜悅;和「神煞空亡」的相遇,讓他不得不再一次面對過去那段已經消失得了無痕跡的回憶、再一次懷疑和猜測自己的童年是否隱藏著某種讓人無法坦然面對的可怕秘密。
在這個世界上,能理解他這份復雜感情的人,只剩下蓮姐一個了。
「你沒事就好。」
李青蓮仿佛早就猜到他想要說的話,輕聲安慰道。
「家里的話,就等回家再說。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問吧?」
「對。」
徐向陽想起剛才提過的話題,連忙問道:
「我聽李隊長說,有人來找你們?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那群觀星會的人。」
林星潔的手指纏著落在腮旁的發絲打轉,看她的神情應是正為此感到苦惱。
「龍婆又一次找上門來,邀請我去當他們的領袖。我現在已經是真正的神媒了,在他們眼中,是唯一能與那位會長分庭抗禮的人。」
「你怎么想?那個老會長是孟正和林伯父的老師,和你家算是因緣不淺了。」
「我當然準備報復回去。」
林星潔在是否要答應龍婆的請求這件事上舉棋不定,在這方面卻回答得很干脆。
「被人暗中做了手腳還當作沒看見,我的脾氣可沒有那么好,說到底,我從前生活上的‘不幸,,追根朔源都是那個老會長害的,連孟正都是受他操縱的傀儡。所以,我一定要想辦法報這個一箭之仇。」….
「……報仇歸報仇,要不要當他們的老大,就是另一回事了,對吧?」
「沒錯。」
但從另一方面來講,她的確需要觀星會內部反對派的力量作為臂膀。
神媒具備的超規格力量是一回事,情報與人望又是另一回事,要是只靠自己一個人,假如老會長足夠謹慎,她恐怕連和對方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嗯,好像不是能立刻得出結論的話題。我們待會兒一起商量吧。」
徐向陽又將目光望向班長大人。
「那你呢?」
「我之前就說 過啦。關于我未來的事情,這幫大人們其實比我們都來得心急。」
竺清月笑嘻嘻地朝著周李兩位隊長的方向瞥了一眼,這倆的表情都略顯尷尬,因為「這幫大人們」里中同樣包括他們。
「為什么?他們都知道我們還是學生吧?我們的態度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
「學生歸學生,但他們還是希望我能盡早接觸這方面的事情。主要還是考慮到國內的具體狀況,之前的兩位神媒——閻王與天童,他們的活躍時間都在二十年乃至三十年前,如今都處于接近于隱退的狀態,前者窩在西南地區閉門不見客,后者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沒有人能聯系上他。也就是說,他們是遇到危機時的‘定海神針,,卻并非領袖,這導致國內目前的通靈者集團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
「放在以前,有關遠境的情報輿論主要以封鎖為主,人員擴張相對謹慎,國內局勢在各級官僚系統的幫助下尚能維持平衡……但是時代不同了,各國通靈者和靈媒的隊伍在未來必然大幅增長。對于國家來說,他們急需一個門面、一個招牌,作為領導者和風向封標。目前看來,這個人選就在我和星潔之中。」
林星潔環著雙手沒說話,她顯然知道這回事。
兩位新登頂的神媒都是女性,年紀輕輕,樣貌出眾,彼此間的關系又很要好,簡直是完美的選擇。她們出現的時機如此巧妙,只能稱得上運氣。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我還想找個機會,盡快和爸爸見上一面。」
班長大人小聲嘆著氣。
「在遇到你和星潔以后,我本來已經打算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家人,至于拋棄我和媽媽的那個男人,等我把這些年的錢還回去后,就當他從來沒出現過在我的生命中,更不會想要和他再見面……我從來沒有想過,爸爸竟然是和我一樣的受害者。現在,巢母的力量消失了,他恐怕已經回憶起當年的事情了。」
竺清月的神情復雜。本來以為一輩子都會老死不相往來的至親,現在卻要再次見面,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
「我會陪你一起去的。」
徐向陽連忙說道。
「真的嗎?太好了……」
班長大人發自真心地松了口氣。不過在征得男友的同意后,她的語氣很快一轉。….
「——那么,順便就把‘見家長,的事情一起解決了吧。」
「別傻愣愣地看著人家啦」竺清月用一只手輕撫著側頰,笑瞇瞇地說,「我當然是在說我們倆交往的事,還有畢業以后就準備結婚的事——」
「咳。」
林星潔咳嗽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頭,像是為了轉移話題才急急忙忙開口:
「這么說,向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就是之前說好的,你答應過的那件事,總得……總得挑個時間吧?」
星潔也有啊……
徐向陽撓撓后腦勺。畢竟她家里的家庭問題,對他們來說可是最先面臨的挑戰。
大部分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剩下的還有什么呢?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林阿姨好像被……」
「早被放出來啦,本來就是她擅作主張。」
「那剩下的就是伯父的事情嗎?」
徐向陽想了想,喃喃道。
「的確,即便是根據我的回憶,林伯父他也未必就一定是死了,或許只是逃到某個地方。」
「我知道。」林星潔輕哼一聲,「我將來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他的。畢竟是我爹,總得想辦法知道他的下落,但這不是眼下要考慮的事情。」
這點和班長大人不一樣不一樣,
清月的父親竺康文就在天海市,之前是因為巢母作祟才不得已分隔兩地,現在隨時可以見面;但林明遠不同,他是身負機密的研究員,與神媒制造計劃、觀星會高層都有著密切聯系,他的「人間蒸發」本身就謎團重重。
無論結局是死是活,想要找到他,林星潔都得借助他人的力量,甚至需要從一切的罪魁禍首——觀星會會長那里得到,這同樣是星潔會猶豫要不要接受龍婆請求的重要緣由。
總之,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那……」
「所、以、啦——」
林星潔有些煩躁地咂了咂嘴。
「你從一開始就理解錯了,我壓根不是在說這個啊!」
旁邊正饒有興趣看熱鬧的班長大人,突然小聲「啊」了一下。她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露出很有趣的微笑。
長發姑娘雙眼一眨不眨,很嚴肅地瞪著他。
「徐向陽,你真的忘記‘那件事,了嗎?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咦?」
徐向陽有點發懵,并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他盯著姑娘的眼睛,想要從那雙清澈的童孔中尋找到答桉;可林星潔卻似乎根本不愿意和他對視,她特意偏過腦袋,雪白俏麗的臉頰上浮起暈紅。
徐向陽看到這一幕,心里頭更是一陣發癢,有種求而不得、抓耳撓腮的感覺。事到如今他們之間還有啥可隱瞞的,就不能直接說嗎?同時他又忍不住責怪自己,是不是對星潔還不夠關心和理解,為什么猜不到答桉——
「笨蛋,這、這種事……你是要我當著別人面前提起嗎?」….
長發姑娘的耳朵根子都在發燙。她咬牙切齒地丟下這句話后,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
病房里的大人們都一臉驚奇,不明白這對黏黏湖湖的年輕戀人,怎么突然「說翻臉就翻臉」了?
徐向陽望著她的背影,直到這個時候,他的頭腦中才靈光一閃——
「我,我知道了!我想起來了!」
他大聲說道,但林星潔并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走得更快了。
「還不趕緊追上去?」
竺清月「呵呵」笑著,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徐向陽恍然回神,連忙跟上了長發姑娘的腳步。
最后一個離開病房的人則是班長大人,她向房間里的其他人很有禮貌地道別:
「那,我們先走了。」
「路上小心。還有,幫忙提醒一下他倆,記得早點回家,我買了點菜,晚上一起慶祝向陽出院。」
「好」
在大人們的目送下,女高中生邁著蝴蝶般輕盈的步伐,追上跑在前面的同伴。
難得放晴的秋日午后,溫暖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慵懶氛圍。
李青蓮走到窗前,面帶微笑注視著三個孩子奔跑追逐的身影,他們跑出住院樓,跑過綠意盎然的草甸,跑向位于陽光深處的遠方,留下一路歡快的呼喊和打鬧聲……她覺得自己仿佛跟著年輕了好幾歲。
李青蓮不相信這世上有永恒不變的事物,因而對大多數已有的觀念或者事實都心懷顧慮。但唯有一件事,眼下的她正深信不疑:
無論有著什么樣的過去、無論即將面對什么樣的未來,那份象征幸福與相會的命運,的的確確正被這一剎那的年輕人們,緊緊攥在手心里。.
發條橙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