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康文?
徐向陽終于從別人口中聽到了另一位岳父的姓名,下意識集中注意力傾聽。
“他以前是機關干部?和通靈者有關嗎?”
“竺康文是個普通人,但在十年前的‘巢母事件’期間,他出于機緣巧合擔任了臨時指揮一職,且發揮出色,后來得到嘉獎和提拔……不過沒過幾年,他就離開了原本的崗位,選擇下海經商,現在是資產頗豐的成功商人,常住天海市。”
原來班長大人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
怪不得平日里能表現得跟個小富婆一樣。
老實講,徐向陽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幸好清月的父親是真實存在的。
要是他和媽媽一樣,都是班長大人幻想出來的“還活著”的存在,那她獨自一人生活在高檔公寓里,平日生活起居所需的生活費從哪里來就很可疑了,徐向陽實在是不想懷疑這一點。
“但是,他們父女倆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面了吧?”他忍不住問道。
“是的。”李隊長說,“我們在來的路上緊急調來了銀行和郵電的檔案,發現竺康文和他的女兒之間只有跨市區的經濟往來,連電話都沒通過幾個。”
怪不得清月會說,他的父親等同于不存在,哪怕固定一周、甚至一個月通一次電話,這對父女倆間的關系都不至于像是陌生人。
反過來講,要是那個叫竺康文的男人真的關心自己的女兒,那班長大人還會不會有精神錯亂的癥狀、會不會產生長期幻覺,以至于積重難返,直接制造出一個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怪物出來,都是未知數了。
“至于竺清月的母親,她在近十年前就被竺康文登記為失蹤人口。至于現在,依照公安那邊目前的檔案顯示,已經于六年前因下落不明被宣告死亡了。”
“為什么?”
徐向陽抓了抓頭發,覺得心情有點煩躁。
“這么看來,竺康文就是個拋妻棄女的混蛋,那時候的清月還是個小學生啊,這世上居然會有放任自己只有幾歲大的女兒一個人在別的城市不管不顧,連親戚都不肯托上一個的不合格父親,難道說又是有什么苦衷?還是……”
“‘又’?”
李隊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這種家務事,我們就不知情了。從民政局那邊傳回來的信息來看,這十年里竺康文沒有再結過婚,但不清楚他在外頭有沒有保持親密關系的女人,以及私生子女。”
“總之,我們現在正在想辦法聯絡竺康文,你有問題的話,就到時候直接詢問本人吧。”
聽他這樣說,徐向陽可完全沒有放松的意思,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身邊的林星潔悄悄握了握他的手。
徐向陽轉過頭去,看到這位有著幾乎相似的糟糕童年經歷的長發姑娘,朝自己露出安慰似的溫柔笑容。
“一起。”
她用口型對他說。
徐向陽心思稍緩,輕輕點頭。
這個時候,李橫豎已經將話題重新又轉回來了。
“其實,比起竺康文,竺清月的母親張紅可能在她的人生中扮演著更重要的角色,因為竺康文是個普通人,而張紅曾經是得到過甲等評定的靈媒……如果說她真的是一位潛在的神媒,說不定是繼承了她母親的天賦?”
“……不,甲等靈媒和神媒間的差距太大了,血緣關系并不能說明問題。”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周行健始終保持面無表情的的沉默,直到這個時候才開口。
“很明顯,竺清月身上的問題和‘巢母事件’的關系更大,而且看能力的表現……”
老警官抬起頭,望向天空。
雖然目前還看不見任何東西,但他知道,在那個地方——在蒼穹彼端,無數根能將生物當作玩偶操縱的線條正從天而降,貫穿三百二十萬個人的天靈蓋,控制著他們的大腦和脊髓。
他亦是其中之一。
“或許存在有跡可循之處。”
周行健的聲音中透著悔恨和不甘。
“明明我是親身經歷者,我早就應該注意到的,既然是和‘巢母事件’有著密切關系的家庭出身,哪怕能關心一下這孩子的生活也好……”
“別太在意,周老師。”李橫豎安慰道,“我猜你現在,恐怕連‘巢母事件’本身的經過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對不對?”
“是啊……在你提起之前,我甚至壓根沒想到要把二者聯系在一起。”
周行健苦澀地嘆了口氣。
“我本來還覺得是我上了年紀的緣故,再加上我本身就不太愿意回憶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更有可能是因為我的大腦受到了超能力的影響,所以記憶被屏蔽了。”
周行健在錦江市干了將近二十年的活,不可能不受清月的能力影響;
只有像李橫豎這樣的外來者,且本身就是僅次于神媒的頂級靈媒,才有可能打破這種限制。
如果說,竺清月所做的著一切,都只是為了保護那個虛假的家庭,那真真稱得上大手筆了。
“你們老是說什么‘巢母事件’‘巢母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說具體點?”
林星潔抱著胳膊,語氣有點不爽地插嘴。
“呃,一周前,我應該有派人把記載著共和國成立以來發生過的所有被評定為‘重大’及‘特別重大’以上的超自然災害的相關記錄,全都寄到您那邊去……”
周行健回答得很客氣、很遲疑,畢竟這聽上去像是在質疑人;但更熟悉林星潔的徐向陽已經能看得出來,長發姑娘保持著的姿勢貌似神氣、但她本人的臉部表情實則已經有些僵硬了。
當然,身為另一個當事人的他是清楚真相的:那堆送過來的資料,星潔就認認真真看了一天,很快就開始叫苦,之后還拖著徐向陽過來,強迫兩個人一起看;再然后——
再然后,兩個戀情正熱的年輕人抱在一起看材料,還能做什么?最后肯定是拋下枯燥無聊的白紙黑字,開始親親摸摸。
……沒辦法,誰叫星潔從來就不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呢,害得他都被帶歪了。
“還是先從[神煞空亡]現象的誕生開始說起吧。”
這時,龍婆接過了話頭。
“上次向二位說明過,世界各國政府將‘舊觀星會’解散的直接原因,就是唯一能在兩個世界同時被觀測到太歲星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宛如黑洞的天文景觀……直到后來,人們才意識到,那實際上是遠境和現實世界相連的通道入口。”
“自從[神煞空亡]現象誕生以來,它的體積規模幾乎每年都在增大,也正是從那一年開始,世界各地的鬼屋現象和超自然災害數量,以及相應的通靈者及靈媒數量,都呈現出爆發式增長的態勢。”
“在這個國家發生的‘巢母入侵’事件,就是[神煞空亡]現象所引發的最嚴重的后果之一。因為,真的有一位遠境佞神,將自己的觸角順著那個被打開的通道入口,爬入了現實世界……”
在那之后,身為親身經歷者的李橫豎向他們講述了“巢母事件”所引發的大規模混亂和巨大災害,以及中途發生的幾個重要時間節點:比如世界第一次通靈界學術聯合會議,就是在天海大學舉行的。
雖然當時的情況非常危險,但對于相當一部分學者們來說,能在近距離觀測到佞神降臨人間所發生的一系列現象,是罕見且難得的機遇。
動亂從最開始佞神入侵前的種種征兆(諸如市區內部和附近的被監視的數個鬼屋都出現了異常波動、小規模超自然災害和附身者事件頻發等等),到中途代號[巢母]的佞神開始大舉入侵現實,再到國內兩位神媒同時出手,集結當時全國各地、乃至來自其它國家的援助,靈媒數量共計超過五千人的力量,將[巢母]徹底驅逐出天海市;以及入侵事件落幕后緊鑼密鼓進行的一系列清除惡性影響的行動……
“張紅女士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那時候的我還很年輕,雖然能力已經覺醒,但各方面的表現尚且不夠成熟;而她已經是天海市的副領隊了,我不止一次承過張紅女士的情。”
“至于她的丈夫竺康文,關于他的事情我基本上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他是普通人,主要工作是協調通靈者和政府各方的聯系。雖然沒辦法上前線,但在當時指揮系統突遭大量邪靈沖擊而重創、基本癱瘓的情況下,他能在緊要關頭果斷擔起大任,使得大部分機關人員得以渡過最艱難的一段時間,最大程度避免了市區內的混亂和破壞,同樣很了不起。”
在李橫豎的口中,這是一對在抵抗佞神入侵的前線上做出了重大貢獻的夫妻。
“后來呢?”
“后來……”李橫豎露出苦笑,“后來的事情就沒那么幸運了,張紅女士因為在第一線的戰斗中直面佞神,遭受了嚴重的心理創傷,事件落幕后不久就退役了。我有好幾次想要去探訪她,都被拒絕了。聽說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閉門不出,不再見外人。”
“再然后,就是夫妻倆感情破裂的傳聞。巢母事件結束后不到半年,張紅女士就下落不明了。”
“‘巢母’的能力,與清江苑目前的情況很相似嗎?”
徐向陽指著遠處那群被倒吊在半空中的人影。
“是否能確定就是同根同源?”
“……事實上,巢母事件期間,絕大部分靈媒都在疲于奔命,忙著抵抗入侵現實各地的邪靈。”李橫豎搖了搖頭,“巢母本體由兩位神媒處理的,但除此以外,還有一整支不計其數的邪靈大軍,我們不可能放任不管。”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當時在天海市肆虐的怪物們的確稱得上‘軍隊’。”
龍婆淡淡地說道。
她當年同樣參與了“巢母事件”,事實上,龍婆和政府的關系向來不錯,稱得上“國際友人”,這份善緣就是從那時候結下的。
“和你們在一周前見到過的,因為神媒大戰導致一部分從遠境流竄出來的邪靈不同,那只邪靈軍團不僅有著數以萬計的恐怖數量,且還有局勢上的配合,甚至能根據樣貌分為不同兵種,就像是某種昆蟲的族群。所以,當時就有學者大膽推測,要是不殺死作為神媒的母體,邪靈們就會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
徐向陽想了想,他覺得以班長大人的能力,覺醒成為神媒以后控制個幾萬頭邪靈不算困難,但“生產邪靈”,好像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說到這里吧,我們要想辦法著手處理眼下的困境,首先得建立起正式的前線營地。”
周行健摸了摸口袋里的煙盒,望著影影綽綽的花園,神色凝重。
“三百二十萬人,整整三百二十萬人,只要對方動一個念頭,就會全都變成這副模樣……”
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還不是最恐怖的地方。
因為遍布城市的“線”所控制和影響的,不僅僅是肉體,還有人的精神。
在數百萬人的腦海中全部潛伏著侵蝕源的當下,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需要戒備令。”
兩位隊長很快得出結論。
“既然這里已經是一座出不去的城市,那就做得更徹底些。我們要將整座錦江市,封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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