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去哪兒了?
徐向陽吃了一驚,連忙從海里爬上來。他在附近的沙灘上轉了一圈,卻沒見著半個人影。
他又扭頭看向海面,看到林星潔正蹙起纖眉回望過來。
“需要我來找嗎?”
她說。
“……不用,我先試試吧。”
徐向陽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釋放靈覺。
他的通靈能力仍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高速擴張——事實上,自從通靈了昏迷狀態中的林星潔后,他的能力強度更是一口氣翻上了好幾番。
這種增速,即使在他自己看來都顯得不可思議,徐向陽認為絕不可能是屬于通靈者們的常態。
通靈者對高威脅的邪靈或是鬼屋使用能力之后,能夠增加自身強度,這種程度的改變尚能理解,相當于某種大腦意識層面的鍛煉;但像徐向陽這樣,靈覺覆蓋范圍從幾公里跳到十幾公里,如今更是暴漲至方圓三十公里的強度,明顯是“反常識”的。
……當然,一般通靈者大概沒有這個條件對一位潛在的神媒通靈的,所以他不敢肯定自己的結論一定正確。
總之,以徐向陽現有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一個還在島上的大活人,除非她平白無故消失了……
懷揣著不安的預感,他正準備動手之際,突然看到竺清月又一次出現在視野里,正哼著小調從灌木叢里走出來。
“呃……?”
徐向陽有一點點困惑。
剛才完全沒注意到她在那個方向啊,難道是他看錯了嗎?
班長大人步履輕盈地走到徐向陽跟前,差點一頭撞到他胸口上去。
“你杵在這兒干什么?”
竺清月抬起頭,笑容明媚地瞧著他,聲音甜膩膩的。
“……沒什么。”
徐向陽讓開路,用一種很驚奇的目光看著她。
總感覺,她給人的印象和剛才不太一樣了。
雖然只是很細微的差別,一般人肯定注意不到,只有身為關系親密的戀人才——
不,就算是他,都在懷疑這種“不一樣”是否僅僅是自己的錯覺。
是不是心態上產生改變的緣故呢?徐向陽心想,或許是因為她想通了某件事。
竺清月徑直走到海岸邊上,她沒有理睬自己剛剛正在堆砌的沙堡,而是走到海岸線邊上,任憑冰涼的海水漫過沙礫,撫摸著柔軟潔白的腳趾;少女挺起胸膛,遙望著一望無際的廣袤大海。
她站在金色的沙子上,大大地張開雙臂,擁抱燦爛的陽光與新鮮空氣,鼻子微動,嗅著迎面吹來的微風中裹挾的海腥味,秀氣的雙眸頓時瞇成了一條線。
“哇真好!”
“……什么真好?”
呆在海里浮浮沉沉的林星潔,用和徐向陽如出一轍的驚奇表情看著她。
“嗯?”班長大人歪了歪頭,笑呵呵地說,“當然是這個世界啊!這個世界很美好,你不這樣想嗎?”
林星潔一臉“你在說什么鬼話?”的表情。不過,她好像反而還因此松了口氣,畢竟這姑娘總是在說些顛三倒四、亂七八糟的話,自己已經習慣了。
“……難道是遇見什么好事了?”
“好事?”班長大人微微頷首,笑著回答道,“當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能和你們在一起,在海邊嬉戲玩鬧,還有比這更幸福的經歷嗎?”
隨后,她又轉頭望向天邊。天際盡頭的晚霞燦爛輝煌,好似要整個燃燒起來,這是太陽的最后一點余暉,而大半的天穹已漸漸沒入陰暗。
班長大人輕輕嘆了口氣,從她的表情上看,是真的覺得很遺憾。
“……可惜,雖然我還想再看看這個世界,但今天時間已經很晚了,還是先回去吧。”
徐向陽和林星潔都沒有反對。他們本來就打算走,畢竟蓮姐還在招待所里,等他們回來吃晚飯。
兩位女生換下泳裝,離開海邊。
樹蔭底下,林星潔一手扶著男友的肩膀,另一只手拎起鞋襪,慢慢地套上;班長大人則跟在后面,背著雙手漫步于沙灘之上。
“快跟過來,不然要丟下你啰。”
“好”
在離開這片沙灘之前,她注視著兩位友人漸漸遠去的背影,面龐上的笑容沒有半點收斂,反而愈加濃烈和燦爛。
竺清月在經過某處的時候,突然覺得好像絆到了某物。她低下腦袋,俯瞰著腳邊那座未完成的沙堡,精致得像一座藝術品。
女孩的笑容變得稍微澹了點。
她思忖片刻,提起穿著涼鞋的纖足,狠狠一腳踹在了沙堡上。
“砰!”
沙土飛濺,煙塵四起。
班長大人很小孩子氣地花了整整一下午時間,認認真真堆砌起來的沙堡,在這毫不客氣的一腳之下分崩離析。
浪潮滾滾,濤聲依舊,浮起大片白色的泡沫。冰冷的海水再一次涌上岸頭,淹沒沙堡的“廢墟”,染成一片深沉色澤。
竺清月的眉頭微微松開,這才哼著小調離開,快步追上了兩位朋友的步伐。
幸福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他們在這座島上呆了三天兩夜后,便返回錦江市了。
重新回到家的徐向陽,不禁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盡管不久前才剛經歷過一番風雨,但對于這座城市來說,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影響。
報紙上刊登著科學家們對近日異象做出的解釋,和政府有關于疏散附近幾條交通路線,高速公路需要維護半月以上的說明;街頭巷尾流傳著有關于世界末日的半真半假的謠言。但無論是信還是不信,市民們的生活始終未曾有過改變。
市區內依然熱熱鬧鬧,大街小巷人來人往。對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們而言,無論是地震還是天上的異象,都不過是日復一日的生活中偶爾泛起的波瀾。
除非某一日災難覆頂,但1999年那場真正來臨過的暴風雨,早就被人一手遮擋。
徐向陽過去在勸慰林星潔的時候,總說“天塌下來了有高個頂著”,是希望她不要對自己的能力患得患失,除非是天底下最高的個兒,否則不需要考慮這些那些。
……沒想到,結果反而是這句比喻成為了現實。
短暫的休假結束后,幾位還是高中生的年輕人還得繼續上學。徐向陽沒有覺得不滿,他的心中有種重回現實的安定感。
或許,正是因為有過一次較為漫長的非同尋常的經歷,才會覺得安穩平和的生活尤其珍貴。
而在選擇回到這座城市以后,自然意味著林星潔需要去面對大人們的試探和詢問。
每次和他人見面,他都會在旁聽,自然知道星潔的想法。
女孩最常說的,大概就是“我現在還是個孩子”……呃,應該說,“還是個高中生”,而對方無論是來自哪個部門哪方勢力代表,都會紛紛點頭,表示完全能理解。
畢竟是神媒嘛,就算有啥怪癖,他們都只能表示理解。何況林星潔所說,是對未成年人而言很正常的想法呢。
但身處這個地位,縱然暫時沒有實際職務,接觸到的渠道一樣天差地別,信息、情報和人脈,不可與過往同日而語。
林星潔并沒有抗拒這些改變。
男孩女孩們在過著悠閑的學校生活的同時,亦在積極地了解相關領域的知識內容。
比如徐向陽,他就確定了一件事:像自己這樣的通靈者,在歷史上的確是絕無僅有。
有林星潔在,徐向陽不需要有所顧慮,因此他很快就聯絡到了國內的頂級研究機構。有關人士很重視這一特例,準備開始前期實驗。
作為陪伴在神媒身邊的最親密的人,哪怕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都會有非凡的意義,沒有人敢不謹慎。
某種意義上,說徐向陽是抱了大腿,或者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他本人對此毫不在意。
某個周末,徐向陽買菜回家,看到是這段時間以來的景象:林星潔正懶洋洋坐在那兒,一雙大長腿盤在椅子上,一幅沒精打采、愁眉苦臉的表情。
看到他回來,林星潔便向他抱怨訴苦:
“哎,以后真的要忙起來了。”
“你……”
徐向陽驚奇地眨了眨眼。
“接下了他們的委托?”
“不,還沒有,我是說畢業以后。”女孩嘆了口氣,“我在看關于國內另外兩位神媒的資料。”
“他們都很辛苦嗎?”
林星潔遲疑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我看材料看不太出來,總結一下就是都比較避世吧,罕有在他人面前出現的時候。[閻王]還好說,目前國內各地區分部用來監控遠境動向的‘閻王眼’系統都是依托他的能力建立的;而另一位[天童],卻已經有十年沒在人前面世過了。”
“十年?他們年紀多大?”
“這就不知道了。”林星潔搖了搖頭,“有人猜測[天童]已經前往了‘遠境’,所以才沒人能找得到他。倒是最近幾年常常會有傳聞,比如誤入某棟鬼屋的人被突然出現在那里的神秘小孩引導,僥幸能重新回到現實。世界各地都有這樣的例子。”
“哎,這還真神奇……”
徐向陽感慨了一句,然后才明白過來林星潔到底是在擔憂什么。
“你的意思是,三位神媒中,其實只有你好打交道?”
“沒錯,所以到時候肯定會很麻煩的,我又不能隨便躲到哪里去,”林星潔晃動著雙腳,將腳上的拖鞋都踢飛了,以此表達不滿,“要是有一堆人上門找我,忙都要忙死!”
徐向陽有點忍俊不禁。
“往好處想,兩位前輩不太愛出門,那就少了矛盾沖突,不是挺好的嗎?”
這當然是很現實的說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國際舞臺上有觀星會這樣無法無天的勢力;那在國內以無人能制約的神媒力量為核心、攀附結成的派別勢力,也肯定不會缺。
“這聽上去和我沒有關系嘛……”
林星潔都都囔囔,顯然位居人上這種事,對她來說還是太缺乏實感了。
徐向陽又安慰道:
“再往好處想,起碼你不需要努力學習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話說到這里,林星潔還沒啥反應,倒是他自己,突然產生了一種澹澹的悵惘情緒。
徐向陽回憶起了兩人最初開始認識,到一開始的不理解甚至對立,再到想要成為真正的朋友,于是像刺猬般試探著彼此的親近距離。
回憶里的那段日子是短暫的,卻蘊藏著讓人怦然心動的青澀和美好,而如今已隨著時間流逝遠去。
“這些事情和學習不一樣,我幫不了你了。”他感慨道。
“你在意?”
見徐向陽好像感傷起來,林星潔反而不樂意了,她抬起秀氣的赤裸腳丫,輕輕踢到男生的肚子上。
“你居然會在意這種事?難道事到如今還在遲疑我們倆的關系——”
“沒有。”
徐向陽一把撈住了姑娘的玉足,一本正經地否認。
“絕對沒有。”
“那你放開。”
“我不要。”
“……流氓。”
林星潔扭動著腳踝掙扎了一下,見掙扎不開,也就隨便他去了。
徐向陽隨手按摩著女孩的腳底,感受著光滑細嫩的肌膚觸感;長發姑娘則斜著倚靠在椅子上,雙頰泛紅,偶爾不安分地動上兩下。
夜色漸深,戀人們又在客廳里說了會兒悄悄話,在某一個時間點,林星潔似乎想起來了什么。
“啊對了,那天在海邊,清月好像說過這方面的話題,說是以后要幫我分擔工作。”
“那不是挺好的,她處理這種事一定得心應手。不過……”
徐向陽同樣想起了最近和班長大人的相處時光,他有些遲疑地問道:
“說起清月,她最近是不是有點怪怪的?自從海邊那天回來以后開始……”
“有嗎?”
“只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而已,所以想問問你的意見。”
林星潔側著腦袋想了想,隨即撇了撇嘴。
“不知道。我和她之間,可沒有你們倆那樣熟絡。”
這個問題的答桉,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學校里平靜的日子同樣一晃而過,時間很快臨近期末。而在最近的一次考試中,竺清月在年級中的名詞,直接暴跌到了五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