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
自從那頭邪靈沖上樓層以后,巨大的轟鳴聲不止出現了一瞬。
衛記者起初還以為是打雷了,但是很快就有貨真價實的悶雷從天空深處滾滾而過,隱約的雷聲與此時此刻發生在他們頭頂的劇烈爆鳴,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
更像是……有什么東西爆炸了!
地震?炸彈?空襲?他的腦袋已經徹底轉不過彎來,只能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泥灰簌簌往下抖落,就好像下一秒整座樓房都會塌下來,這種壓迫感讓人喘不過氣。
等記者回過神來后,他發現那個男高中生已經不見了。
徐向陽選擇乘坐電梯上樓。
他心里還在想,這回可能是真的趕不上了。他為守護兩位女孩睡眠所做出的努力,看來是做了無用功。
電梯門打開后,徐向陽才剛踏入這一層,濕漉漉的水汽頓時撲面而來。
冰涼的雨點伴隨著呼嘯的狂風一同打在他的臉上。徐向陽用袖子抹了一把,瞇起眼睛看向前方。
——出現在他視野中央的,不是原本的墻壁,而是一個敞開的、像是山窟窿的洞穴。
水泥建筑物的斷面層次不齊,從里面延伸出的鋼筋歪歪曲曲,宛如荊棘叢,全都暴露在外。
從巨大的洞口向遠方眺望,漆黑的天穹正覆蓋著這座風雨如晦的城市。
走廊上鋪滿了散落水泥碎塊,以及諸如花瓶之類的裝飾物的碎片,四處狼藉。
整堵墻都被吹飛了,本來裝潢豪華的走廊,如今已經徹底成了一片廢墟。
而在這斷壁殘垣中,正靜靜地佇立著一位有著驚人美麗的女孩。附近的水面反射著微弱的粼粼光亮,朦朧的月色下,黑色的長發在夜風中飄揚。
徐向陽微微一怔。突然間看到這一幕,他還以為自己跑到了什么動作電影的片場。
他很快回過神來,因為站在那兒的不是什么英姿颯爽的女戰士,而只是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姑娘罷了。
——一個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的人。
林星潔身上披著一件外套,里面則是單薄的體恤和牛仔短褲,正依靠在只剩下半邊門框的房間門口,她反復揉著自己的眉角,一副困到睜不開眼睛,纖弱的身子在那兒搖搖晃晃。
徐向陽連忙走上前去。
見到男朋友朝自己靠近,女孩的表情總算變得放松下來,整個人直接倒了過來。
他及時張開雙臂,將她摟入懷中。
“哈……向陽,我好像有點冷。”
林星潔小聲打了個哈欠。
徐向陽的胸口傳來了對方用鼻尖磨蹭自己的感覺,他憐愛地撫了撫她的臉蛋,發現這姑娘已經困到眼睛都睜不開了;而他另一只手觸碰到的長發,則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濕氣。
“嗯……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他一只手扶著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則支撐著她的腰,彼此相擁的男孩女孩像正在跳一支貼面舞,一起離開洞口附近,來到走廊的另一側。
“這里是你破壞的嗎?發生什么事了?”
雖然徐向陽已經能猜到事情的大概,但他還是需要從星潔口中了解一下具體過程。
“嗯……我剛剛躺在床上的時候,突然被驚醒了,發現你不在身邊。這時候就覺得好像有東西正在迅速朝著這個方向靠近。”
“于是我做好準備,直接召喚小安,往從地板里沖出來的那家伙臉上來了一發。”
徐向陽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倒不是同情巨鼠邪靈和它的靈媒,只是單純代入了一下后覺得好疼。
“夜色太黑了,我沒看清楚對方的樣貌,好像是個老鼠的樣子……?不得不說,這家伙還是挺厲害的,被一頭撞飛后還沒有死掉,還想掙扎,而且不知為何還總能鉆來鉆去,我就讓小安一直跟在它后面,追著它跑。”
說到這里,林星潔有點不好意思地抿起唇瓣。
“小安它好像不小心力氣用得大了點,把附近的建筑物全都撞碎了……是不是做得太過頭了?因為我發現附近幾個房間都沒人,所以當時就沒在意。”
這個嘛……
徐向陽很難否認這一點。但都認識那么久了,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林星潔一旦將小安召喚出來,肯定會讓周圍環境遭殃。他對這份后果早有預料。
只要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就行。事實上,徐向陽已經漸漸開始對“破壞公物”這一行為失去愧疚感了……
“不過有件事你可以放心!我們的行李,我都拿出來,好好保管起來了!。”
也許是徐向陽的沉思讓女孩感到了些許不安,林星潔扯了扯他的袖子,像是邀功般對他說道,同時指向不遠處的走廊盡頭。
徐向陽朝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們的行李箱和包裹,果然全都安安穩穩地放在那里。
這倒確實是意外之喜。雖然里面沒有太貴重的東西,但是想在旅游期間重新購置,還是挺麻煩的。
徐向陽忍不住又摸了摸懷中女孩的腦袋,對她的細心表示鼓勵。
“沒問題了吧?那該輪到我了。”
被男朋友表揚后,長發姑娘掩飾不了臉上的得意,一臉神氣地問道。
“那家伙究竟從哪來的?”
徐向陽自然不會隱瞞,將剛才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包括開門后遇見的女鬼是在高速公路上遇見的,包括地下室后遇見的靈媒,很有可能就是慘案的兇手……
“哦。”
林星潔點點頭。
“原來是靈媒干的。我就說嘛,酒店本身好像沒問題的樣子。”
“嗯。”
“可我好像沒在附近瞧見別人。”
“我也沒有見到人,只聽見了他說話的聲音。對了,那個邪靈是被小安消滅了嗎?”
“它消失是消失了,在消失前也確實受到了重創,但我不確定死活。說不定是被隱藏在一旁的靈媒收走了?”
她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沒有注意到罪魁禍首的存在,看來我還是不夠細心。”
“沒事,這不是你的問題。”
徐向陽安慰了一下后,又問道:
“你在和對方交手之后,還有別的想法嗎?”
“沒有……”
林星潔的精神頭沒能持續太久,她用手捂著小嘴,又開始打起呵欠來。
“向陽我現在好困啊,什么都想不到。”
看著嘟嘟囔囔向自己撒嬌的女孩,徐向陽忍俊不禁。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還是先休息吧。”
“可我沒地方睡了啊?”
“沒關系,等酒店的人到了應該會重新安排……”
“那要等到啥時候?我已經困到不行了。”
徐向陽敲敲掌心,有了主意。
“行啦,我們干脆去和班長一起睡吧。”
幸好對面的房間沒有被小安的大鬧一通影響到。
他敲了敲大床房的門,發現門沒有關上。
徐向陽一把推開,拉著女朋友的手走到房間中央,環顧四周,意識到班長大人并不在這里。
她是注意到這邊動靜了,所以離開了嗎?
徐向陽來不及思考,因為這時候的林星潔已經將整個人的體重都壓了上來。
女孩的雙手正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一雙星眸半閉半睜,滿臉倦意。
徐向陽想讓她在大床上躺下來,卻發現她完全不肯松手,就像抱住了心愛玩偶的小姑娘。
這個時候,他終于有點理解了。他的女朋友確實有起床氣,只不過和清月、還有其他人不太一樣:在星潔剛剛睡醒、且還想繼續睡的這段時間里,她會變得非常愛粘人。
“好啦好啦,該休息了。”
徐向陽只好像安慰小孩子那樣,慢慢安撫著她。
林星潔在召喚小安時會消耗體力,且對現實世界的干涉程度越大,這種消耗就會越劇烈;再加上她本來就很困,所以沒過一會兒功夫,女孩的眼睛就漸漸閉上了。
聽著她平穩的呼吸,看來是又睡過去了。
徐向陽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臂掰開、放回床上,又將掖了掖被腳。
他沒有開燈,在夜色中推門而出,正好看到從安全通道里氣喘吁吁跑出來的衛記者。
“這,這是……”
他自然注意到了眼前的慘狀,一時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記者先生在發了一會兒呆后,很有職業精神地拿起相機拍照,然后慢慢走到墻洞旁邊,朝著“懸崖”往下俯瞰。
腳邊的石子紛紛往下掉落,跌入看不清的夜色里,嚇得他連忙縮回了腳。
“酒店的人快上來了吧?”
徐向陽問道。
“嗯,我在路上的時候已經見到他們了。”
衛記者盯著面前這個一臉平靜的男生,一副很想開口詢問真相的表情。
徐向陽沒有回答他的義務。他凝望著在夜幕龍找下被拆成廢墟、足有二十來米的墻體,耳邊傳來不止一人的匆忙腳步踏在階梯上的回響。
這么大的動靜,酒店里的人和游客們不可能沒有察覺,現在應該已經有人報警了。
這個夜晚,徐向陽就再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
女朋友在那兒呼呼大睡,他當然不好跑到別的地方去。
這棟本來只能聽見風雨聲的寂靜酒店,很快變得喧鬧起來,
不到二十分鐘后,警察來了。酒店的工作人員,警察,以及半夜起來圍觀的游客們,將一整個樓層擠得水泄不通。
因為破開的大洞沒有任何防護會很危險,而且誰都不能保證在遭受如此破壞后,走廊會不會發生塌方,于是警方很快在附近拉起了警戒帶。
徐向陽一開始還饒有興趣地站在門旁圍觀,后來只當作沒看見,躺在房間的椅子上假寐休憩。直到有警察敲門詢問問題,他才出去應付幾句。
到了凌晨四點鐘,消失不見了有一段時間的班長大人終于回來了。
她神態自若地穿過竊竊私語人群,對一道道好奇目光視若無睹,抓住徐向陽的手,又將他拉回了房間。
“清月,你這是……?”
“當然是去查看情況了。你們是在地下室遇見那家伙的吧?”
徐向陽眼前一亮。
她該不會是正好撞見了逃走的靈媒吧?
與大開大合的林星潔不一樣,在這種場合,班長大人的能力顯然更適合。
他有點興奮地向她描述了一下剛才看到的景象:這頭邪靈似乎擁有著能在陰影中游動穿梭的異能,可以實現穿墻移動,速度快而且還不容易被人發現,是很有潛力的培養對象。
“老鼠……我才不要。”
然而,班長大人臉上卻露出嫌棄的表情。
“為啥?!”
“你不覺得它們很丑很臟嗎?”
徐向陽張大嘴巴,愣了好一會兒后,才忍不住反問道:
“那你手上的一二三號,像蜘蛛蛾子之類的難道就長得很好看嗎?”
“所以啊,我確實不太喜歡它們,哪有女孩子會養長得那么丑的寵物的。”
竺清月搖了搖頭。
“不過畢竟是遇上了,難得能擁有能控制邪靈的能力,自然希望它能有用武之地,所以還是捏著鼻子收下了。”
幸好怪物們不具備人類知性,不然要是它們知道被自家主人如此嫌棄的事實,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班長大人的愛干凈程度顯然超出了徐向陽的想象,只見她輕哼了一聲說道:
“但我還是無法接受老鼠。它們身上攜帶了大量細菌,還有股臭味,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可那是普通的老鼠吧!就只是看起來像老鼠而已,邪靈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命體——
他不禁有一堆話想吐槽,但在注意到女生的表情后,還是長嘆了口氣,選擇了閉嘴。
“不過,我在轉了一圈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竺清月姿態優雅地拍了拍手。
“出來,我的四號……嗯,是四號、五號和六號!”
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幾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在短發姑娘身邊浮現。
“看,她們就是我的新寵物!”
班長大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像是在給朋友介紹新鮮玩具的小孩。
“都是女性,還喜歡穿白裙子,看起來比昆蟲老鼠之類的干凈漂亮多了,你說對吧?
徐向陽怔怔地看著面容慘白、渾身淌血的兩個小姑娘,以及中間長發披面的詭異女人,腦海里自然而地浮現出他在掀開那頭長發后所看見的那張無比猙獰和凄慘、足以把人嚇出心臟病的血肉模糊的臉……
他捧住了自己的額頭,一時間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