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陽和竺清月一同走出了那個被當作探險起點的安全屋。
兩人一路走來的路上,發現這條長到不可思議的走廊上分布的房間遠遠不止一個。
藝高人膽大的班長大人起初還饒有趣味地一扇一扇推開進去檢查,在徐向陽無奈的目光注視下四處亂轉。
女孩表現出的態度放松得就像是那個周末三人一起在新開業的商場逛街,隨意找到一家琳瑯滿目的店鋪就進去打量一番,而且,他打從心底里清楚對方真的是懷著相似的心情在探索這棟危機四伏的房子……
不過,竺清月還是很快就放棄了這種做法。
因為無非是司空見慣的盥洗室、臥室和雜物間的陳列,內部的裝潢擺設大同小異,根本沒有花費心思去檢查的意義。
里面沒有隱藏任何線索,也不會有可怕的邪靈蹦出來嚇人。
看似詭異的菌絲狀物質到處都有,它黏糊糊得覆蓋著桌椅床鋪和道路邊上,走近了瞧就會發現這種灰色物質還會像有生命般鼓動著,讓人看得寒毛直豎。
但是這玩意兒的存在同樣沒有對兩人造成任何阻礙,只是樣子有點惡心。
徐向陽起初還覺得有點奇怪,鬼屋主人難道就對到處閑逛的他們倆沒有任何想法嗎?以宋德壽對這棟屋子的掌控能力來看,他應該能把握己方的動向。
這樣下去,他們倆就真的跟旅游沒有倆樣了。
“——沒有意義吧。”
班長大人的說法可謂是一針見血。
的確,如果是正面交鋒的話,鬼屋中最強大的邪靈都不是她的對手,其它小嘍啰就更沒有前來送死的必要了。
或許,將他們倆困在這里,就已經是鬼屋主人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努力,鬼屋老人和宋耀同學應該會感到很不甘心,但事實就是如此。
至于那種會附身人體的怪蟲,甚至都不是人面蜘蛛的對手。就算是邪靈之間,也是有森嚴的食物鏈等級制度的,怪蟲很明顯就是人面蜘蛛的食物。
“對了,仔細想想,這家伙不就是從這個巢穴之中誕生的嗎?”
徐向陽突然想到了什么,指了指一直陪伴在兩人身邊的邪靈。
“說不定,它會知道些什么?”
他瞇起眼睛打量著蜘蛛邪靈倒掛下來的下腹部,鑲嵌其上的那張人臉正在不斷蠕動著,搞不懂是在表達不安還是興奮。
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
就算它真的知道,也不可能回應徐向陽的問題,不過有可能會自己爬向出口……
“邪靈只是憑借本能在行動。”
竺清月回答道。
徐向陽又看了一會兒那張人臉,發現對方并沒有動靜,只好認可班長大人的說法。
在徐向陽看來,首先要做的不是找到出路,而是想辦法解決食物和水的問題。
相較之下,水源問題比食物更重要。
“人沒東西吃的話能堅持七天,但是沒有水喝頂多只有三天。”
這似乎是人人從小就知道的常識,雖然徐向陽已經忘記自己是從哪里聽說的。
而且,他們倆要是因為饑渴難忍而無法保證行動的體力,立刻就會遭遇邪靈的襲擊。
是人類,是血肉之軀,就會有這種弱點。
說到這個,徐向陽的嘴唇實際上已經開始發干了。
畢竟外界還是夏日炎炎的盛夏時節,他們一路走來,進入鬼屋之后就沒來得及補充水分,中途還睡了一覺緩解疲勞,體感上有好幾個小時沒喝水了。
“喂,向陽你快過來看。”
還沒走幾步遠,就從對面的房間里傳來班長大人驚喜的聲音。
“有水!”
徐向陽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鬼屋里隨處可見的盥洗室。
“這個……肯定不能用吧。”
徐向陽看著被竺清月扭開的龍頭,生銹的鐵管里不斷地冒出暗黃色的水柱,嘴角微微抽搐。
而且最開始在檢查房間的時候,她不就已經見到過了嗎?
“不,我只是覺得有點神奇。這地方還能保證水源供應。”
班長大人搖了搖頭。
“嗯?……你是這個意思。”
徐向陽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走廊最開始的幾個房間倒還好說,但這邊已經是相當深入的地方。
剛才那個房間里的燈同樣可以被打開,人工鋪設的電線和自然水管道,總不可能延伸到如此深的地方。
鬼屋的內部結構和運作模式,真是個謎團。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無法理解的地方,比如說大部分房間里沒有灰塵——除非是那種刻意被保留為骯臟且無人進入氛圍的雜物間。
像他們發現的那個安全屋,干凈整潔到看上去就像是經常有人打掃……不過,這倒是可以用比較符合常理猜測來解釋,例如現實世界的塵埃無法入侵到遠境里之類的。
從這個角度上來考慮,鬼屋的維護和修繕還挺方便的。鬼屋老人那種隨意將房屋改造,讓所有門窗都一口氣消失的能力,恐怕比工程隊還管用。
咦?難不成住在鬼屋里,居然比現實中的正常屋子還要方便?倒是很適合不愛打掃的懶惰人士啊。
徐向陽滿腦子都是這種亂七八糟的念頭。
“那接下來,我們該往哪里走呢?”
她指了指前方走廊。
還是和來時的路一樣,盡管有昏黃的燈光指引,卻根本無法照亮路的盡頭。
“繼續向前?”
“干脆去找人吧?”
徐向陽靈光一閃,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人?”
“嗯。那四個被屋子吃掉的人,他們是官方部門派進來的靈媒小隊吧?比起宋耀,鬼屋對于他們的防備應該相對較弱,我們可以選擇先與他們會和。”
“算是賣人情嗎。”
班長大人笑了起來。
“能救人總是好事,人多力量大嘛。而且說不定能從他們口中問到點情報。”
“明明他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漫無目標的探索更沒有意義。”
他嘆了口氣。
“起碼我不覺得,光靠我們兩條腿就能走到這棟鬼屋的盡頭。”
一棟屋子很小;可如果在那扇門背后的,是一個世界呢?
“我明白了。”
女孩點點頭,看上去很有自信。
“……你難道有找到他們的辦法?”
班長大人微笑著朝他舉起了手指。
“忘記了嗎?就連宋耀同學脖子上的絞繩,現在都還被我抓在手里,那四個人就更加沒有能力反抗了。”
掙脫了線的、只有如今與鬼屋融為一體的宋德壽——說它是掙脫都不確切,實際上是在被施加束縛前努力擺脫了被控制的命運。
“行吧,那我們過去瞧瞧。”
問題又被三兩下解決了。真是毫無危機感和難度的冒險,徐向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他們在走廊上慢悠悠走了好久,一路上暢通無阻,只有喉嚨正在變得越來越干燥。
“那么久還沒到,難道是鬼屋的幻覺?”
他覺得自己腳下的路蜿蜒曲折,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繞了好幾個大圈子。
“我手上還握著線呢,不至于迷失方向。”
竺清月的表現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不過偶爾還是會注意到她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嘴唇的動作。
“你這樣只會越舔越干。”
徐向陽根據自己的人生經驗提建議。
“你騙人。”
“真的。你想想,喝自己的口水怎么可能解渴呢?”
“那難道喝別人的就可以了?”
女孩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就像剛剛講了個好笑話。
“我想是的。”
他認真點頭。
真要到了缺水的時候,別說口水了,就算是別人的尿也得強迫自己喝下去吧。少年回想著曾經在科普讀物上講到過的探險家在沙漠中如何求生的殘酷故事。他打從心底祈求著事情不要發展到那種地步,同時隨口回答道。
“哎,你這反應真沒意思。”
但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后,竺清月卻有點不高興地將頭轉過去了。
……還是和往常一樣,搞不懂她的想法。徐向陽有點困惑地心想,我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才算是“有意思”呢?
就在這時,他的脊背上升起一陣寒意,表情嚴肅起來,抬起手阻止同伴繼續往前。
“等等。”
徐向陽瞇起眼睛。
“我在前面感覺到了邪靈的氣息……很淡,不止一個,不是鬼屋老人,和怪蟲與人面蜘蛛都不一樣。”
他的回答很迅速,一邊通過通靈能力檢查具體情況,一邊提醒同伴,而且會盡量在最短的詞句內描述清楚狀況。這算是數次鍛煉和戰斗下來的成果。
“就在附近?”
班長大人小聲問道。
“好像走了。”
繼續往前,當看到那扇沒有被菌絲覆蓋的房門,他們就明白,這是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
“這可不算是鬼打墻吧?畢竟我們要找的人真的來過這里。”
竺清月的“線”牽引他們來到此處,而徐向陽又在近處感受到了氣息,答案不言而喻。
“……嗯,但還是排除不了被刻意引導的可能性。”
徐向陽依舊眉頭緊鎖。
“靈媒小隊的成員全都……”
班長大人的聲音又變得輕了些。
“是啊。”
很遺憾,那群人很可能已經不是活人了。
但他們為何會朝這個房間來?
是在宋德壽的控制下,準備埋伏襲擊我們?然后看到我們不在又走了?
徐向陽搖搖頭。
鬼屋主人沒道理會犯這種錯誤,我們又沒辦法潛行。
“過去看看?”
竺清月做了個手勢,瞳孔里流露出期待的情緒。
“你不是可以讓我們……”
徐向陽豎起手指,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女孩悄悄點頭。
沒錯,他的通靈能力足以讓自己在邪靈眼皮底下遮蔽存在感,順便還能帶著其他人行動。
之前就已經嘗試過一次,對鬼屋主人這種高等邪靈能起到多少效果還很難說;但是,仍然有可能會成為尋找到脫身線索的倚靠。
在關鍵時刻再使用比較好,現在還不是暴露的時候。
既然不準備鬼鬼祟祟,就只能大搖大擺,徐向陽順著殘留的氣息走入房間,在床附近的一塊地板旁邊停下。
“是在這附近消失的。”
他做出判斷。
竺清月走到他身邊,突然間蹲了下來,嚇了他一跳。
“你、你在干嘛?”
“既然是如此寬闊的屋子,有密室和密道也很正常。”
她歪著頭打量著那塊地板,隨后伸出手,仔細觸碰著附近的縫隙。
“真的有?”
徐向陽有點吃驚。
“……沒,我又不是偵探。看不出來。”
竺清月老老實實地搖搖頭。
“那你還蹲在那兒干啥,站起來吧。”
他沒好氣地抓著女孩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拽起來。
班長大人沒有反抗的意思,身體軟綿綿地靠在了徐向陽身上,一只手卻伸向了地面。
“——那就用更加簡單粗暴點的辦法吧。”
她說。
話音未落,他們腳下的地板從當中裂開,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大手掌撕裂;四分五裂的木板碎屑四處飛濺,裂縫隨之越張越大,如同地底巨獸張開的嘴巴,大半塊支撐著房間的地面都被掀飛了。
“喂,喂!你這是……!”
徐向陽驚得差點沒蹦起來。
“啊,發現了。”
竺清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避免他摔下去,一邊指著下方裸露出來的地下空洞說道。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神,站在裂口邊沿小心翼翼地往下面一瞧,果然在水泥縫隙見到了令人在意的東西:那是數個倚靠在一起的登山背包,還有好幾大袋天藍色的防水布料遮擋起來的包裹。
見到這一幕,徐向陽很快就明白過來了。
難道,這個房間——
“很可能是那群靈媒小隊成員的落腳點。”
班長大人一邊說著,一邊將幾個背包用“線”勾了上來,扔到旁邊沒有被破壞的地板上。
拉鏈拉開后,里面的東西全都灑落一地。
他們倆暫時沒有心情去分辨,開始尋找起有沒有能證明這些物品主人的身份證件。
不到十分鐘后,幾張工作證便擺在了少年少女面前。
“三男一女,一共四人,看樣子是沒跑了……”
竺清月喃喃自語了一會兒,卻發現身邊的同伴,始終默不作聲地盯著其中一張工作證上的照片猛瞧。
“怎么了?”
“……清月。”
徐向陽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用一副不太確定的口吻問道。
“你覺不覺得這個人長得有點眼熟?”
女孩湊過去仔細辨認了一下,似乎聯想到了誰。她抬起頭,正好與倒掛在天花板上的蜘蛛邪靈垂落下來的人臉面對面。
“……是很像。”
班長大人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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