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難道是有什么烏鴉嘴嗎?”
林星潔都快呆住了。
“……不,這和你沒有關系。”
徐向陽搖了搖頭。
“他肯定是早有預謀,就連被怪物附身的楊老師也不過是個誘餌,他的目的……說不定還是我們倆。”
目前看來,鬼屋老人具備著操縱怪物的能力。
這種怪物的樣貌乍一看是宛如蜈蚣的長蟲,但實際上更像是數種蟲類的糅合,極為猙獰丑惡。
它們在本質上,和鬼屋老人以及小安應該是同一類存在,常人看不見,卻有著干涉現實的能力;但是在強度上和鬼屋老人或小安都無法相提并論。
但它們還有一種特殊的生存方式:那就是鉆入人的體內,與人類的身體合二為一。這就是所謂的“附身”。
被附身者的身體素質,一般都會因此得到強化,簡直像是超人;而當這種狀況變得進一步更為嚴重時,則是肌肉骨骼乃至體內臟器會發生畸變,生理結構都變得與常人迥異,與其說是“人”,更接近于“怪物”——只不過是獲得了血肉之軀的怪物。
從楊老師的例子來看,附身者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異狀,亦有可能不知道。
像史暉就是知道的那一類,或許是因為他本人的性格惡劣,不需要引導就能成為合格的惡棍,符合鬼屋老人對他的期望;又或許是因為他體內的怪物并沒有那么強大。
而楊老師則是不知道的類型。從通靈得到的結果來看,在他被附身成為怪人之后,身體會被潛伏在他體內的怪物操縱,而真正屬于他的意識則會被拖入到心靈世界的某處……
“喀……喀喀。”
當鬼屋老人出現在巷口之后,那個本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怪人,突然間又一次開始微微抽動著身體。
徐向陽警惕地瞪著他。
怪人并沒有爬起來,只是有一道泛著晦暗光澤的不知名物質,從楊老師的體內被抽離出來,沿著地表,向著鬼魂的方向流淌。
數個呼吸之后,鬼屋老人周圍的扭曲現象似乎變得更嚴重了,在它周圍的數十米范圍內,甚至連普照萬物的陽光都像是消失不見了,墻壁,道路,窗戶……全變得和那棟鬼屋一樣充斥著陰冷、腐朽和昏暗的氛圍。
徐向陽一下子有種恍然的感覺。
怪不得怪人突然不害怕光了,原來是藏匿在他體內的鬼屋老人的力量幫助了他!
林星潔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說話的聲音既微小又急促。
“快看那邊!”
徐向陽很快注意到,那道晦暗的光芒被抽走之后,楊老師身體的抽搐卻依然未曾停止,晃動的幅度反而變得愈來愈激烈了。
被綁在一起的四肢散開,軟綿綿地垂落下來,渾身蒼白的肌膚像動物蛻皮般一點點消散,看上去楊老師像是逐漸從一個怪物恢復成了正常人。
眼球的凸起現象得以恢復后,眼簾低垂下來,只有他的嘴巴還張得大大的。
——一根瘦長的肢體自他的嘴里探出來。
潛伏在楊老師體內的怪物,正慢慢“爬”出來。
就和徐向陽曾經見過的長蟲附體的場面一樣,怪物脫離的景象同樣十分令人作嘔——或者說,惡心程度還要更上一層樓。
瘦長肢體的結構,看上去和人類還是勉強有點相似;但當怪物整個從楊老師的身體里爬出后,就完全看不出人的樣子了:
青黑色的、像是僵尸般的瘦長四肢支撐著地面;腹部極為碩大,沉甸甸地垂下來,這讓它看上去更像是一頭放大了數十倍、只有四條腿的蜘蛛;而在它類似于頭顱的位置,則有一張扭曲哭嚎的人臉。
……果然和附體史暉的怪物不是同一種啊,徐向陽心想。
體型龐大的人面蜘蛛從楊老師體內脫離后,在原地留下一具生死不明的身體,邁開肢節,速度極快地越過空地,徑直跳上了旁邊的居民樓。
“呃,它好像要逃跑了……”
林星潔的話音未落,一直佇立在巷口沒有動的鬼屋老人,終于朝他們靠近了。
伴隨著宛如老式攝影機的閃爍,望著逐漸靠近的鬼魂,兩人的額頭上冷汗涔涔,知道眼下不是去考慮其他事情的時候。
如果是在十分鐘前,他們本不該如此驚慌。因為林星潔早就和對方發生過正面沖突,小安雖然沒有殺死或是吃掉鬼魂,但是卻成功驅散了對方。
鬼屋老人在林星潔面前選擇了退讓,這說明它同樣畏懼著小安,或者至少心存忌憚。
可是現在——
“……星潔?”
“我……我正在嘗試……”
林星潔低著頭,牙關緊咬。雙手分開支撐著地面。漆黑的長發垂落下來,那雙纖細的眉毛緊緊蹙起,表情有些痛苦,清秀的臉龐上隱隱有青筋浮現。
……她已經召喚過一次了,如今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徐向陽輕輕嘆了口氣,按著膝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擋在她身前。
“你,你想……做什么?”
背后傳來女孩驚慌的聲音。
“你繼續試你的,我一樣有想要嘗試的東西。”
徐向陽回答。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別聽起來發抖。
竺清月扶著身邊的墻垛,精神有點恍恍惚惚,但總算還是回過神來。
她呼吸了一下冰冷新鮮的空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后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有點發燙,好像發燒了。
女孩用力搖晃了一下昏沉的腦袋,試圖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一切。
……對了,就在這個地方,我正準備回去,卻遇見了一個奇怪的老人。
老人沒有眼睛,而且渾身散發的氛圍很古怪,在目擊到對方的那一刻,她甚至渾身不能動彈。
唯一能肯定的是,那絕不是人類。
老人很有可能就是以前徐向陽對自己說過的,讓鬼屋鬧鬼的根源;一個死后徘徊人間不肯離去的惡鬼。
而當鬼魂靠近自己的時候,她覺得腦袋仿佛要裂開來似地疼痛,眼前的景物全都變成了一個個扭曲的漩渦。
這種狀況顯然十分異常,甚至讓她直接暈了過去。
從那之后,時間過去多久了……?
竺清月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
大概三、四分鐘的樣子。
少女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不是在這兒昏迷了一天一夜什么的。周圍也沒有經過的路人注意到這邊的異狀。
所以,剛才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竺清月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扶著墻從原地站起。
她隱約記得,在自己昏迷之前,就像是被某個人擁入懷中。
女孩記不起對方的臉龐,更沒有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只覺得應該是位女性……
可實際上,卻根本沒有人靠近過她。
我是不是該問問徐同學他們比較好?說不定我撞鬼了一回,也和他們倆一樣,跟著覺醒了什么了不得的能力呢……
竺清月在心里開著自己的玩笑,可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卻突然間愣了一下。
——不知何時起,竟有無數根從天而降的絲線,纏繞起蒼天與大地,仿佛將整座城市都覆蓋起來。
竺清月眨了眨眼。
數不清的絲線構筑成如瀑的暴雨,明明滅滅,時而出現,時而又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當女孩下意識地跑出小巷,奔跑到更為空曠街道上,努力踮起腳尖向上方張望、想要更進一步地看清楚那些銀絲的時候,很快便有明亮刺眼的陽光落入眼簾,將一切異狀都吞沒干凈。
……是我的錯覺嗎?
竺清月頗感困惑,又走回到原地。
如果那是某種超自然現象的話,規模未免太大了點——簡直能用“鋪天蓋地”來形容,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
“啪嗒。”
正當她沉思的時候,墻頭的一個花盆被撞落,里面的泥土灑了出來,花瓣零落。
竺清月朝那個方向看去。
她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只野貓,結果……
——這、這家伙又是什么啊?
少女瞠目結舌,看著一個體型龐大到不可思議、卻只有四條腿的蜘蛛狀怪物,正窸窸窣窣地爬過墻頂,那副姿態看上去像是在落荒而逃。
竺清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她的呼吸聲還是不可避免地變得急促起來。
巨大的蜘蛛靈敏地聽見了來自背后的人聲,將身體前方頭顱扭轉過來。
——竺清月看得很清楚,那上面,分明是一張正在蠕動的鮮活人臉。人臉的嘴巴張大到夸張的幅度,做出哭嚎的表情,仿佛有無盡的痛苦和怨恨想要傾訴。
要是普通人見到這頭足有人類大小的人面蜘蛛,怕是要嚇到屁滾尿流;但可能是因為剛剛才和鬼魂正面相遇了,竺清月倒沒有太過震驚和害怕。
而且最奇怪的是,盡管她從來沒見過這頭怪物的樣子,卻本能般從它的行動方式感受了一種熟悉感……
對了!是那天晚上入侵學校的那個怪人,它們倆爬行的方式簡直如出一轍!
難道說,這頭怪物就是怪人的“本體”……?
盡管只是一個猜測,竺清月的大腦卻借此高速運轉,從這個猜測出發,延伸出不止一個可供思考的可能性。有的被她否決,有的得以肯定、并繼續朝著這一方向做出新的推論,這讓她在很短的時間內逼近了真相。
徐同學之前已經發現了秘密,原來楊老師就是襲擊他們的怪人;而假如眼前的蜘蛛怪就是怪人的“本體”……換而言之,這頭蜘蛛怪物當時很有可能就在楊老師體內!
這不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徐向陽曾經對她說起過史暉的例子。
現在看來,怪人已經不復存在,楊老師又不在這里,這說明蜘蛛怪很可能是被趕出了人類的身軀,這當然是一件好事。
可是,它為何還會出現呢?
徐向陽和林星潔呢?他們沒有能力殺死它,讓它逃走了?還是說……出了別的情況?
那一瞬間,她聯想到了剛才和鬼屋老人正面相遇時的狀況,并很快得出了一個結論:
——鬼魂之所以放過自己,或許是因為它另有目標!
想到這里,竺清月脊背上的衣料已然被冷汗浸得濕透。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他們倆可能有危險!
可是,她又究竟能做什么——
人面蜘蛛轉頭僅僅是瞥了竺清月一眼,自顧自又要離開。
等……等一下!
這個的念頭浮現在少女腦海中的瞬間,竺清月無意識間動了動手指。
除此以外,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更沒有做出任何妨礙的動作;理論上,她更沒有這個能力去阻止。
但人面蜘蛛卻真的停了下來。
是怪物聽到了她內心的想法,大發慈悲停了下來?
……不,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
竺清月像是愣住了。
她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舉起手掌。
她靜靜注視著自己的手指,那雙澄澈的瞳孔深處,映照著一線透明的光澤。
——一道只有竺清月能看到的“線”,將她和怪物在了一起。
“……轉身。”
少女輕聲說道。
下一秒,人面蜘蛛就像她手中的提線木偶,乖乖地原地轉了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