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陽見到竺清月被撲倒的那一霎那,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腦袋一熱,就直接大吼一聲撲了上去。
“砰!”
被附身者躲閃不及,竟被他一下撞開,兩人抱在一起在地上“骨碌碌”打了好幾個滾。
少年心中一喜,沒想到自己能成功。
被附身者無論身體能力如何出眾,但體型畢竟還是人類,其身材較為高瘦,很容易重心不穩。
但他很清楚這種狀態難以持久,自己剛才只是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才能順利成功,于是下意識收緊了手臂,想要拽住對方的腦袋。
徐向陽這時甚至還有點后悔,要是姐姐能更完善地教自己擒拿技術就好了,說不定像這種時候就能派上用場。可惜蓮姐平日里工作太忙了……
但是就在下一秒,徐向陽的胸口一悶,只覺得有股重重的力道傳來,像是被一柄大鐵錘狠狠砸了一下;與此同時,他的雙臂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逼迫他不得不松開放在對方脖子上的雙手。
很遺憾,以他的手臂力量,根本沒辦法禁錮住對方。
而且,任何身體技術對這家伙可能都起不了用處。徐向陽心驚膽戰地看著這個被附身者將腦袋轉過來,一雙凸起的血紅色眼球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在這種姿勢下,他的脖子……他的脖子很自然地轉到了一個正常人早就骨折的角度,整個脖子上的肌肉都像是被擰干的毛巾一樣浮現出一道道鮮明的褶皺。
面對這種人體機能被增強大到足以飛檐走壁、且身體關節都出現異變的被附身者,以人體為對象開發出來的種種“關節技”自然會變得沒有意義。
在如今接近的距離,猛然間目睹這等扭曲夸張的肢體表現,徐向陽在感到畏懼和驚愕的同時,甚至覺得肚子里正在一陣翻江倒海。
怪人的體表呈現出青紫色,像是剛從太平間里搬出來的尸體那般冰冷,且渾身都在散發著一股奇異的淡淡臭味;整個人臉部已經干癟下去,還戴著一面口罩,大半張臉被遮得嚴嚴實實。
徐向陽忽然間想到了一件事:他必須看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于是他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揭露其真面目,結果卻發現那張口罩竟然是緊緊黏在怪人的臉龐上面,像是和皮膚肌肉長在了一塊兒,根本撕扯不下來!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徐向陽試圖禁錮頸項的雙手被這家伙一把掙脫后,怪人又一次發出那種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可怖嘶吼,兩根瘦長的手臂向上胡亂揮舞,將男生一把打翻在地,
徐向陽口袋里的東西打著旋兒轉了出來,在地面上滾遠了。
他沒有心思去理睬那是何物。整個人翻落后,徐向陽的身體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他咬緊牙關,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張牙舞爪的被附身者。
激昂的情緒,高速分泌的腎上腺素,讓他暫時能忍住疼痛,再次撲過去,并對準怪人的腦袋發動了“心靈感應”能力——
他還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對某個超自然存在使用自己的通靈能力。
不想讓我看到臉,就讓我看看你腦子在想什么!
“啪嗒。”
宛如屏幕開關被按下。
一瞬間,無數破碎的畫面飛速掠過,像是四處飛濺的玻璃碎片般插入他的大腦中:
一具,兩具,三具面目全非的尸體……
被附身者殺死的人……
不認識的家伙,不認識,不認識,全都不認識……這樣下去沒有意義……
這家伙究竟殺了幾個人?
地點?對了,地點……小巷,出租屋……砍刀?那是兇器,不,那不是被附身者殺人時用的刀,他根本就不需要……
所以,那是屬于受害者的刀。
徐向陽在不止一個受害者的記憶畫面里看見了諸如西瓜刀、鋼管之類的兇器。
包括受害者的面容,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戴著金項鏈,很有大哥風范,還有兩個將頭發染得亂七八糟。
雖然不是很肯定,但看上去都像是社會邊緣人士,小混混或是地痞流氓,哪天消失了都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附身者究竟為何要殺害他們?理由呢?動機呢?
一陣劇痛襲來,徐向陽倒抽了一口冷氣,腦袋發熱,過去的記憶讀取的過程頓時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他并沒有得到能證明其身份的畫面,只知道這家伙好像殺了不止一個人。
此人的思維實在是太過混亂無序,如果說徐向陽在讀取史暉記憶時看見的是一場短暫模糊的黑白電影,那么從眼前這個被附身者身上得到的,就是一張張在腦海內高速掠過、更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而且,自腦海中浮現的各種殘忍血腥的畫面,反倒是讓徐向陽在精神層面上有點難以承受 他的臉色一陣陣發白,那種想要嘔吐的欲望變得愈發強烈起來;他能感覺到體力正在逐漸渙散,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馬上就要倒在一旁。
但是,思維的交流不可能只是單方面的——兩人間像是有一道無形的電流爆發開來,即使是意識極為混沌、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在依靠本能驅使行動的附身者,動作都免不了停頓遲緩。
在心靈感應的過程中,徐向陽能“看見”大量信息量驚人的畫面,問題僅僅在于他的大腦能夠承受多大的信息流沖擊和記住多少內容;可在旁人看來,卻是僅僅過去了短短數個呼吸的時間。
徐向陽一把撲倒了殺人狂,殺人狂又反過來將他推開,徐向陽又一次意志力頑強地抱了上去,抓住對方的腦袋,努力想要控制住殺人狂——
在剛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的竺清月眼里,她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女孩抿起薄薄的嘴唇,視線緊緊地盯著正在拼命掙扎的那個同齡人,她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
竺清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鐵門。果然閉得死死的,一時半會兒沒有打開的可能性。
她聽見有人正在門外焦慮地喊叫著自己的名字,但她此時此刻卻沒有空去回應。
剛才被撲倒的那一下,竺清月整個人猝不及防間摔倒在地上,還滑出一段距離。嬌嫩肌膚受到與粗糙路面間發生了近距離摩擦,她低頭一看,發現校服褲子的膝蓋處有暗淡的紅色隱隱滲透出來。
可是……
竺清月深呼吸了數次,發現自己還能動彈,于是不再猶豫,一瘸一拐地跑到了旁邊,撿起了一樣圓滾滾的物品。
那是兩人在扭打間,從徐向陽口袋里掉出來的“某件東西”。
“咚。”
徐向陽軟軟地倒了下去。
怪人晃了晃腦袋,終于回過神來。
那雙猩紅色的眼球比剛才更為凸出,被附身者一副齜牙咧嘴的兇惡模樣,殘忍的目光盯向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氣的少年。
徐向陽的脊背上升起一陣惡寒。
剛剛通過心靈感應讀取到的畫面,此刻盡數涌上了他的心頭。對他來說,那都是些想忘都忘不掉的糟糕記憶……
受害者們臨死前的模樣,清晰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雙雙凝固著死前畫面的眼球,全都充滿了恐懼和錯愕,那種眼神記憶猶新。
這個附身者殺害人類的方式真的很簡單,他只需要趁著夜色深沉,潛伏在看不見的黑暗角落里,突然下落或是出手襲擊,將人撲倒后再用手將脖子扭斷。
受害者往往連掙扎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像人類拿屠刀宰殺小雞一樣,輕而易舉,不費半點力氣——
徐向陽的呼吸沉重起來。
我……我會死嗎?
會像他們一樣死嗎?
——“看這邊!”
就在這一剎那,竺清月高聲喊叫。
附身者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識將腦袋轉過來。
抓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班長大人按下手電筒的開關。
“嗷嗷嗷——!”
明亮的光柱徑直照射在了怪人凸起的眼球上,他登時發出了凄厲的嚎叫,整個人往后倒去,在地上打滾,像被扔上岸的泥鰍那般跳動著、扭動著干瘦的身軀掙扎。
乘此機會,竺清月連忙跑到身邊,拼盡全力扶起徐向陽,兩人一同離開校門前的廣場。
“該怎么做?”
竺清月一邊扶著他的肩膀往前走,一邊輕聲說著話。她既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詢問徐向陽的意見。
“回門衛室再一次把校門打開?那樣做太危險了。我們需要避開怪物的視線。”
“學校里的確是有別的門,我記得有一扇后門,還有一個可以利用樹木翻墻出去的地方。”
“不過,到達那里仍然需要經過大半個正處于黑暗無光狀態下的校園,中途被追上的可能性很大,風險果然還是太高了……”
聽著班長同學一個個提出方案,又一個個冷靜地加以否決,徐向陽的心漸漸沉入了谷里。
她說得沒錯,好像沒有其它辦法了。
往往在這種時候,過去的回憶總會紛至沓來,身邊人的臉一張張浮現,包括他的姐姐、有他最重要的朋友。與她經歷過的一切,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倆卻好像已經認識了十幾年……
“對了!”
徐向陽突然間聯想到了某件事,眼前一亮。
說不定這招可行——
“我們去……”
“去?去哪里?”
竺清月疑惑的聲音自耳畔傳來。
夜風拂起女孩柔順的發絲,正好掠過他的鼻尖,有點癢癢的。
“我們去高二一班躲著!”
他揉揉鼻子,高聲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