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
半跪在地的綠綺羅神色微愣,她強撐著軀體看向祭壇之上。
她那布滿了死灰之意的瞳孔內,再次有了些許情緒波動。
今日最讓她絕望痛悔的,并非是自己的魂燈受人所制,而是她親手重創了李軒。
也就在這一瞬,她的靈目法眼,望見了‘李軒’的身影幻化,最終變化成了一個銀甲身影——那赫然正是‘清源妙道真君’楊戩。
這位二郎神的面色同樣青白如鐵,卻比之前奄奄一息的狀態強了不止一籌。
九轉玄功的極限不但變化無窮,更不死不滅,永恒唯一。
他的法力法準,可能不及當年的昊天,可一身抗毒之能,比之昊天強得太多。。
李軒的身影,則顯化在了楊戩的身后。此時他周身上下分毫無損,右手距離那始皇棺槨更只有半指之遙。
讓人驚異的是,此人身后,還顯出了另一個容顏清麗莊嚴的窈窕女子。
綠綺羅第一眼就認出女子的身影,正是孫初蕓,佛門的‘摩利支天佛’。
數年前李軒橫掃身毒,助佛門恢復全盛,使中土佛門十數位菩薩得以成就佛果。
而摩利支天正是其中之一,且得李軒鼎力相助,據有了一千七百萬佛徒,擁有一片三千九百里方圓的小千世界。
此時這位就立在李軒身后與羅煙聯手,以隱匿,心靈,與迷幻之法助李軒欺瞞所有人的靈覺。
“是金闕天章?”
王母九鳳皺著眉,看向李軒身后的那卷金色的書冊。
無論摩利支天與羅煙,法力都不過是圣天層次。
二人都各有神寶,可以加強她們的隱匿與迷幻法準,
可這都不足以欺瞞她與在場六御大帝的靈覺。
王母九鳳稍一思忖,就知這定是金闕天章之功。
如果不出意外,
這位玄黃天帝在金闕天章上寫下的文字,
一定是——所有人都不能洞悉羅煙與摩利支天之法。
李軒也感應到眾多帝君的注視,
他不由一聲失笑后:“圣人之能,果然不俗。”
這王母九鳳能夠堪破他以‘金闕天章’制定的神天之律,
顯然不是依靠她自身的能耐,而是借助圣人們的偉力。
他干脆不再掩藏,十二條輝煌浩蕩的赤金龍氣再次環繞于側,
身后的白虎之形則因收納了一百八十萬秦軍之故,更加的霸烈剛猛。
無窮無量的皇威,再次覆蓋了整片三千里方圓的虛空,也鎮壓住了所有帝君的雜念。
王母九鳳的氣勢唯我獨尊,可當李軒真身出現,
她整個人頓時就被整片天地孤立,
落入至萬夫所指之境,
又像是被拔了毛的鳳凰,
氣勢全無。
而隨著那超脫級的‘神權’與‘神威’壓下,不但王母九鳳身后那座次第張開的法陣陷入僵滯,就連那四十九層天地玄黃玲瓏塔垂下的功德氣柱,竟也在寸寸開裂。
綠綺羅望見這一幕,就不禁微一愣神。
她不驚奇于摩利支天的出現,只是不解李軒與楊戩二人,
究竟是什么時候互換的身份?
楊戩的九轉金身,確實變化無窮。
可在第三重門禁開啟時,立在她面前的一定是李軒無疑。
楊戩再如何神通廣大,也無法十成十的模擬李軒的皇道龍氣,
也打不開始皇陵的三重門禁。
否則這位何需等到現在才進入此地。
綠綺羅隨后就若有所思,
想起李軒強行拔取禹王九鼎時,這片天地間的動蕩昏暗。
綠綺羅心想李軒唯一能瞞過她與王母九鳳的時間,
就在這短短片刻間。
遠處的諸帝則是神情各異,
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都顯出了意外之色,隨后就或喜或憂,
又或是不動聲色。
唯獨陸壓道人微一挑唇,顯露出了幾分了然的笑意。
“看來陛下不但對今日之局早有妙算,對燧人綺羅也早有防備。”
王母九鳳則除了最開始的驚訝之后。自始至終都是無動于衷,哪怕身后供圣人進入的通道被李軒以威權封禁,
哪怕李軒距離棺中之寶只差一步,她也仍是鎮靜從容。
她只眼含疑惑與探究的上下看著李軒:“可我最奇怪一點,
陛下就不擔心楊戩他取走這棺內的秦王印與混沌鐘,還有這天地間唯一一份圣人之基?”
其實方才李軒收納禹王九鼎時,她也曾生過疑念,懷疑眼前的李軒是否真身。
直到她親眼見楊戩連開五層棺槨,距離始皇留下的密寶與那份圣人之基只有咫尺之遙,這才令綠綺羅發動。
“即便它們被取去了又如何?”
李軒一聲哂笑:“只要能阻止這場會元之劫,這圣人之基是否歸我都無關緊要。”
可能是他修行的時間太短,李軒對于自己是否能夠獲得超脫之機,并無太多執念。
他知道眼下最緊要的事情是如何讓自己,讓身邊的人活下來,而不是貪婪的去抓住一切。
而就在他說話的時候,李軒的右手已經抓住了棺蓋。
楊戩既已功敗垂成,那就只能由他來收取這棺中之物;
這里面的東西,依然是他對抗圣人的關鍵。
而此時他雖無綠綺羅的太初劍氣相助,也失去了五方天帝與四象神君的法力加持,可無非就是進展稍慢些許。
“原來如此。”
王母九鳳不禁語含佩服:“陛下不但性情豁達,更有遠見卓識,思維別具一格,與昔年的始皇截然迥異。所以自陛下出世以來,所有行止都每每讓我意外。”
李軒聽到這句,卻不禁生出了疑惑之意。
忖道王母九鳳此言,到底是何意?
他面上卻不動聲色:“什么遠見卓識?這不該在情理之中嗎?本人最大的優點,就在于有自知之明。想我一個小小的法醫,有何德何能,能夠在數年間統合外域,成就天帝?
本人或有些聰慧,有些這個時代的人們沒有的見識,可這天地間的英杰何其多矣?本人身置此時此境,又豈能不疑圣人,不疑綺羅?”
此時李軒修為已至極天之境,法準之力,則強至超脫。
所以言語間不再掩飾自己源自異域的來歷。
不過在場的帝君們卻都沒聽懂,只當李軒說的法醫,是他以前的靈仵身份。
遠處的綠綺羅聽到這句,瞳孔中的光澤卻再次一黯。
她想起了這數年來,李軒對她有意無意的欺瞞防備。
還有萬年之前,她死于昊天之手的真相。
李軒似有所覺,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綠綺羅一眼,就繼續掀動那槨蓋。
“不過也有朕沒想到的事,朕曾經猜測圣人的伏子是扶桑,是太乙天尊,是陸壓道君,甚至是真武帝君,卻唯獨沒想過,會是你這被圣人封禁萬年,日日施以酷刑的三代天后。”
說到這里,李軒也不由‘嘖嘖’有聲的感嘆:“誰能想到呢?王母大人名義上是在服刑,實則化身玉皇,統合諸天。在兩趙時代,你幾乎就成了天帝。”
“可惜功敗垂成。”
王母九鳳自嘲一哂,同時目光森冷的掃了遠處的江含韻一眼。
這個女人背后的西王母與三官大帝,正是導致她功敗垂成的禍首。
如非是那位與她共享‘王母’之名的瑤池圣母,她擁有的香火神力本該更強大。
再如非是西王母的穿針引線,那諸天帝君也絕沒有與她對抗的勇氣,更沒有對抗她身后那幾位圣人的力量——哪怕是傷重自封的圣人。
她隨后就收回了視線:“汝等諸位,今日就打算這么坐視嗎?看著這位陛下,拿到你們朝思暮想之物?
對了,圣人之前還有言交代我,說道今日但凡能有人能反戈一擊,助圣人撥亂反正者,未來都有渡劫之機,甚至超脫之望。”
就在這個時候,這方天空中赫然現出了五件事物。
這天空的東面是一張陰陽循環的太極圖,一面繪有盤古之像的旗幡,還有青紅藍綠四把仙劍。
天空的西面則是一座九品蓮臺,一株七寶妙樹。
勾陳大帝只望了天空一眼,就知五位圣人正以其強橫法力,強行破封。
這顯然是王母無法順利打開通道,接引圣人進入之后,幾位圣人只能改弦更張,強行為之。
不過在場的諸多帝君,卻沒有任何動作。
即便空中的那五方天帝,也不敢擅動。
李軒依然是太虛三十三天數億人承認的當代天帝。依然控御著始皇陵外近一億兩千萬的大軍。
勾陳大帝的靈念,已經感應到李軒的直屬部眾在不久之前,盡奪五方天帝的所有兵權。
而這位身具的超脫法準,可能奈何不得有諸圣加護的王母九鳳,卻足以在瞬息之間,將此地任何一位帝君直接殺死。
至少在圣人進入此地之前,始皇陵內無人敢生逆反之心,出手阻撓李軒。
王母九鳳微微搖頭,唇角處又流露出嘲諷的笑意:“說來陛下,你就從來沒有疑過自己的來歷嗎?”
李軒的神色微動,卻毫不遲疑的將槨蓋掀開。
他是很好奇自己是因什么緣故穿越此界,可當務之急卻不在這樁事上。
此時這第六層的棺槨之內,沖出了一股浩大磅礴的靈光青氣。
李軒的護道天眼,則辨識出里面赫然擺放著四件事物——一只青銅鈴鐺,一枚朱紅玉印,一個紫色的葫蘆。最后一件,是一面鉑金質地的古鏡。
那青銅鈴鐺,自然是混沌鐘。
此物歷經大戰,已經殘損不全。可內中依然蘊藏著超脫法準,攪動四方之靈。
朱紅玉印,自然是那秦王印,也是控制那十二金人的關鍵,甚至是掌控混元河洛大陣的關鍵。
至于那紫色葫蘆,內中很可能就是所謂的圣人基石。
而鉑金古鏡,想必是大秦皇室歷代相傳的先天至寶‘照秦鏡’無疑。
昔日天師葛洪在《西京雜記》就有過記載,此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內蘊太虛乾坤之力,且可放無量光明,如同大日。還可辨疾病,照人心。
秦始皇常用這面方鏡來觀照宮人,有心虛膽張心動的就直接處死。
唐時詩圣,詩仙也有關于此境的詩詞,如“梁獄書應上,秦臺鏡欲臨”,如“心托秦明鏡,才非楚白珩”,如“德業懸秦鏡,威聲隱楚郊。”
自大秦覆亡之后,此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意竟也在這始皇棺內。
李軒心神微振,當即就探出法力,首先往那青銅鈴鐺抓了過去。
可就在這一瞬,李軒卻發現自己的一身龍氣,竟然當場潰散。
那懸掛于他腰部的‘昊天神印’,也在這一刻粉碎炸裂。
這導致李軒的法力急速衰落至極天之境,整個人也被始皇棺內外的法禁往外推開數步。
他整個頭顱與元神也猛地炸裂。
無數條青色的木藤從李軒體內爆發式的茁壯增長,它們的枝蔓伸展,宛如妖魔亂舞。
“陛下既然防了圣人,防了玄女娘娘,可怎就不防備一下自己的帝印?不防一防玄女娘娘給你的先天葫蘆藤?”
此時王母九鳳的唇角微微上揚:“昊天神印只能擾亂他龍氣片刻,葫蘆藤也無法擊碎他的永恒之法。時機稍縱即逝,圣人之基就在眼前。諸位還不動手嗎?”
就在她語落之刻,天空中赫然現出了五只擎天大手,使得那江山社稷圖的天空,現出了無數的裂紋。
這是圣人的力量,在進一步的深入皇陵之內。
在場諸帝的眼中,也不由現出了一抹異色,甚至是內蘊殺機。
綠綺羅更是心臟停擺,一股陰冷麻痹之感與無窮悔恨,在她的胸內滋生蔓延。
她想到最初的‘文山印’,正是由她與虞子聯手煉成。
想到了這昊天神印至少兩成的碎片,是源于王母九鳳與太白星君。
也想到自己在南天宮存放了萬年的那根‘先天葫蘆藤’與‘九天息壤’。
九天息壤是來自于她的姐姐女媧,可是葫蘆藤——
綠綺羅緊緊握住了長劍‘工布’,心緒寒冷寂絕。
她回思過往記憶,發現自己隕落之前,從沒得到過先天葫蘆藤這種神物。
此時在祭壇之下,少司命源太微的面色,也微微發白。她的姐姐大司命,則咯咯的笑,眼神幸災樂禍:“我說過的,他就是個禍胎,這天地大劫,必由其而始——”
大司命的語聲,卻在此處戛然而止。
只因臺上的李軒,竟又發出了一聲輕笑:“王母娘娘,你又焉知朕沒有防備?”
就在李軒語聲道出的一瞬,他的血肉軀體就已重塑,頭上戴著的十二旒平天冠,同時垂下了無量的功德之氣。
李軒的袖中也現出了一枚森綠色的種子,點入到了他的神魄之內,竟在頃刻間填補了他體內混元五行的木靈之缺。
于此同時,十二條赤金龍氣,也再一次在李軒的身周凝聚成形。
依然是帝氣輝煌,皇威霸烈!
李軒的身影也再次踏前兩步,他的眼中放出了無量精芒,牢牢抓住了那青銅鈴:“朕為今日的準備,還不僅僅只是如此,那一定是你們遠遠想不到的——”
王母九鳳則不禁微微失神,她認出李軒方才拿出的樹種,竟仿佛是神樹建木之種。
中土的‘建木’,早已被上古諸位人皇強行伐斷。
可在身毒,在西域,還另有‘建木’存在。
它在身毒的別名為‘宇宙’,在西域則為‘世界’。
王母九鳳忖道這莫非也是李軒,在身毒諸天的收獲。
隨后她就收起了思緒,看向李軒手中現出的另一枚印璽。
她的靈識已辨知到這印璽之下,只有八個大字——奉天承運,既壽永昌!
知道那是大晉皇室傳承的二十四璽之一,而且是其中最關鍵的一枚玉璽。
那是用于替代秦漢和氏璧的大晉‘傳國之寶’!
此時在大晉皇城文華殿內,虞紅裳正將一封還未批紅蓋印的詔書,展開在虞祐巃的面前。
“這是禪位詔書?將皇帝禪給我爹?”
已經十一歲的虞祐巃仔細看著詔書的內容,同時若有所思:“是為今日始皇陵內那一戰吧?”
于是他毫不猶豫,就拿起了自己的印章蓋在詔書末尾處,同時笑問:“尚父就不用把這皇位還我了,只需他立我當天庭太子就成,我可以改姓的。”
虞紅裳聽了之后,就不禁唇角微抽:“你想得倒是挺美,不過今日你爹如果贏了,那么日后你這皇帝,倒真是貨真價實的天子。”
此時她的目光,又往那文華殿外看了過去。
就在虞祐巃蓋下印章,又以朱砂在詔書上書寫姓名的時候,這文華殿外,也出現了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道人。
他身后懸浮著一把青色長劍,那酷烈的劍氣,竟在一瞬間就破開了此地所有的法禁,所有的龍氣。
不過也在這一瞬,有巢氏、燧人氏、知生氏、伏羲、神農、黃帝、少昊、顓頊、帝嚳、堯、舜等歷代帝君的身影,都在這文華殿上空顯化。
那始皇元封的力量,也全都濃縮在了此地。
虞紅裳看了一眼那道人,就不在意的微一揮袖:“讓諸位大臣簽字畫押!今日本宮所為,確實不合禮法,不過為我大晉國運,汾陽王需從天子處借皇位一日。”
而此時在場的諸多大臣,包括朝廷的幾位輔政大臣,太保于杰也赫然在列。
這些人都神色木然,如枯木般一動不動,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不過自有旁邊的繡衣衛強行抓住他們的手,在詔書上畫押簽名。
說來奇怪,太保于杰一身浩氣雖至極天之境,此時卻是仿佛沒有反抗之力。
就在所有八位輔政大臣都簽下姓名的這刻,整個皇宮的龍氣轟然鳴動。
于此同時,在李軒的六合誅仙劍圖內。
太白星君的面色青紫,被一重重的鎖鏈困鎖束縛在側。
他正凝神看著天空,那如蜂群般卷動的劍氣。
可這整整三十六萬枚劍氣當中,竟無一縷是由他當初贈予。
而此時在劍圖的中央,鎮元子則神色異常復雜的盤坐于那‘渾天鎮元鼎’的東面。
在他的左側,是南極長生大帝,在他的右側,則是南方保生大帝。
在鎮元子的對面還坐著一人,那是‘宏仁普惠大帝',也即全真之祖呂純陽。
“今日之戰,關涉浩劫生滅。”
南極長生大帝斜目看向鎮元子:“鎮元大仙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了?”
“吾又非愚純之輩?”
鎮元子不由苦笑:“吾鎮元自當全力以赴,護持陛下道體不傷。”
今日這里的四人,都掌握著神天與圣天層次的生死與生元之法。
而他們接下來唯一要做的,就是讓那位玄黃天帝能夠持續不斷的恢復,擁有生生不滅的元氣。
也就在同一時刻,在大羅天凌霄寶殿。
授命監國的薛云柔從皇位起身,朝著自己左側的一位尖嘴猴腮的佛,深深一禮:“接下來,就拜托斗戰勝佛了。”
“俺老孫不是圣人的對手,昔日玉皇大帝的御座前,這位佛雖只顯化殘缺法體,卻只用一只手就可將俺鎮壓。”
斗戰勝佛一聲自哂,卻分毫無畏的看著這凌霄殿外出現的一位綻放著無量光明的佛。
“不過你家夫君在這里經營出了好大的場面,俺倒是可以試著與他抗手一二。看看現在的俺,是否能有些長進。”
此時殿外那無量光明的佛影見狀,不由無奈一嘆:“斗戰勝,你是一定要違逆我意,背棄佛門?”
“俺老孫欠了人情,不能不還。”
斗戰勝佛目光雖然平靜,可他手持的擎天巨棍,卻已透出了恢弘罡氣,搖撼星河。
“佛門雖由你創,如今卻已非你一人之物。昔日我被你的真如之法折服,所以情愿入佛門求道,可如果你的道與我不合,俺又何惜此身?”
薛云柔見得此景,不由心神微舒,她又轉向了自己的右側,同樣施以重禮:“也請元君全力助我。”
那邊坐著一位寶相莊嚴,容顏清麗的女神。
而此刻立于凌霄寶殿的四位天師,則各自顯現出凝重之意。
他們眼前這位女神,正是昔日大周文王的正妃,是紫微大帝與勾陳,乃至南北二斗眾星之母‘斗姆元君’。
這位自三代天庭碎滅之后,就一直隱居不出,不理世事。
不意今日,這位竟也被請到了此間。
此時斗姆元君也睜開了眼,意味深長的望向在場的四位天師:“天妃放心,吾有諾于陛下,在始皇陵內分出勝負之前,大羅天內一切安好。
吾不愿與圣人為敵,可如果只是助他鎮壓太虛三十三天,吾義不容辭。”
以張道陵為首的四人就不由相視苦笑,都想那位天帝陛下,究竟有多不放心天師道?
那三位圣人的確是天師道的源頭,可如果能免去會元大劫,也同樣是他們四人所樂見——
始皇陵內,王母九鳳已經無法維持她一直以來的淡定從容。
隨著李軒手持那青銅鈴鐺,并將法力貫入其中。此物當即變化膨脹,化為一尊巨鐘,懸浮在了李軒的頭頂上,同時發出‘鏘’的一聲震鳴。
那鐘聲浩大渾厚,悠揚清遠,僅僅一聲轟響,就使得王母九鳳身周的功德氣柱開裂。
王母九鳳面色青白,不得不將那杏黃旗卷動,以一股厚重戊土之氣,生成金蓮萬朵,護持在了自己周身上下。
幸在李軒的注意力并不在她的身上,此時他又第二次發力,將秦王印也強攝到了身前。
秦王印一入手,李軒就已掌握住了十二金人。
隨著李軒以無量龍氣貫入秦王印,不但那十二座金人。就連周圍的混元河洛大陣也暫停運轉,不再針對李軒。
而當李軒再伸手,將那紫色葫蘆也強行抓攝的時候。
在場的諸帝雖然面色各異,甚至是不能自禁的顯露出焦躁貪婪之色,卻沒有一人敢妄動。
王母九鳳則是再次輕聲笑了起來:“其實方才,陛下該再等一等的。你就不想看看你這些部屬,是誰三心二意,是誰陰懷不臣,又是誰忠心不二?”
李軒則微微一哂,心想有何必要?
這‘忠誠’二字最經不起試探,身為人主,他該做的是不給部屬任何背叛的機會,而非是去窺探臣子誰可靠,誰不忠。
他將紫色葫蘆放在手中稍稍感應把完了一番,就將之丟入到袖中。
那也是一件先天至寶,蘊藏著‘離散’這門神天層次的法準之力,葫蘆中蘊藏的,也確是一條玄而又玄,仿佛‘眾妙之門’般的靈機。
不過此物暫時于他無用,李軒的法力,如今距離神天之境還有距離,距離超脫就更加渺不可及。
他現在需要的只是能夠推升他戰力之物,還有制約圣人之法。
所以這一刻,李軒竟連旁邊的‘照秦鏡’都置之不理,就伸手抓住最后一層棺蓋。
始皇的七層棺槨,有六層沒有釘死。唯獨這最后一層,釘得嚴嚴實實。
可隨著李軒開始發力,整條棺蓋都發出陣陣‘咔嚓’聲響。
王母九鳳的眼中不由現出幾分陰霾,可隨后她又悠然語聲的說道:“昔日始皇詐死從沙丘宮脫身,至皇陵之內完成轉生之儀。圣人果然被迫降臨于此,阻攔始皇成就天帝的最后一步。
然而此地不但有始皇親手祭煉的十二金人,還有混元河洛大陣,九鼎山河大陣。他甚至再次請來了后土,女媧,西王母,泰山大帝,初代南極,初代紫微,初代勾陳等眾多遠古仙神,又以諸代人皇之力鎮壓住了圣人的超脫之法,即便圣人,一時間也拿他無可奈何——”
這個時候,那棺蓋四周都彈射出一枚枚足達三寸的龍形長釘。
可于此同時,天空中的那五只擎天大手已經消失無蹤。
代之而起的,是三道二佛五個身影。
其中一位白發老者手持著一桿扁擔,轟砸在了李軒的身上,使得混沌鐘轟鳴震響,李軒的口鼻血沫噴吐。
他右邊的一位面目冷峻,氣息凌厲的中年道人,以一條赤色的鎖鏈,直接釘入李軒的心臟。
白發老者左邊的道者,則神色肅穆莊嚴,渾身清玄之氣環繞,他拿得是三寶玉如意,幾乎粉碎了李軒的繞體功德。
而那佛門二圣,一個手持赤金神杵,將李軒的頭顱砸到血肉潰爛;一個則手持一面青色旗幟,使得李軒渾身氣血枯萎,生機黯淡。
遠處的勾陳大帝見狀,不禁暗暗膽顫心驚。
唯可慶幸的是,這五人的本體依然未能進入始皇陵,來得僅是他們以手中至寶化生的分神化體。
可即便如此,李軒的血肉身體,還是每時每刻都在崩潰,每時每刻都在恢復。
那六合誅仙劍圖雖然懸于其上,垂下無量劍器。
李軒也借助‘神權’,‘神威’與‘律令’之力極力抵抗,可在五圣合力攻打下,卻顯得脆弱不堪。
唯獨這位煉成的金身霸體,實在強橫霸道。
只需他的渾天鎮元鼎還在,則金色霸體永恒不滅,雖然形狀凄慘,卻還能勉力維持。
李軒甚至還有余力,繼續去掀動棺蓋。
勾陳還感覺到在場的幾位帝君,開始暗流涌動。
不過隨著江含韻將手中的昆侖鏡祭起,以無量青光照耀此界,羅煙與敖疏影二女,則各自接手河圖洛書。
諸帝的躁動之心,又不得不按捺了下來。
再當樂芊芊一身氣息大變,渾身縈繞后土之息,面顯悲天憫人之色。
就連那陸壓道人,也苦笑著將那探入袖中的手重新取出。
王母九鳳的語聲卻還在繼續:“始皇自知傷勢沉重,所以無意與圣人死戰。這位的心性狠辣決絕,在圣人踏入墓門之刻,就自封皇陵。竟欲以殘余壽元為代價,將所有圣人都封印在此。”
王母九鳳語聲在此處微微一頓:“他成功了,五位圣人連同女媧后土不得不各自在墓中留下自身的一部分真靈,用于脫身。
可他也失敗了,幾位圣人同樣決絕之至,不惜損耗力量破壞他的轉生之儀。他們甚至順勢而為,借助始皇布就的法陣布局,塑造出了你李軒,并將你的元神投入凡界,所以明白了嗎?”
王母看向李軒的目光,流露出哂然之意:“你的靈魂,是諸圣與始皇合力塑造,你的記憶則是源自于過往某個會元中已經毀去的世界。
由此處的法陣穿梭過去抓攝拓印而來,再由諸圣肆意修改。他們將你當做破局的變數,是大衍四十九之外的一。”
李軒聽到此處,右手終于微微一顫。
王母九鳳定定看著他,唇角上揚:“可你畢竟是這座轉生法陣的一部分,是始皇轉生的基石。今日你不開棺蓋,還可以做李軒,做你的天帝。可如果你打開它,那就意外著這轉生儀式的最后一步完滿。始皇的真靈,必將在你體內重聚。所以,請陛下三思!”
下方大司命聽到此處,就不禁微微愣神。
她滿臉的不信與茫然,自己極力阻撓的人,那個禍胎,竟然是父親的轉生容器?
李軒則目光稍凝,然后就毫不猶豫的掀開了棺蓋。
就在這一瞬,他周身的龍氣都為之沸騰。
它們竟都在這刻脫離了李軒的控制,在半空中凝聚出一個巨大的帝皇身影。
他雙眼細長,胸脯似鷹,身姿偉岸,腰身粗大,身著十二章玄衣纁裳,頭戴十二旒平天冠,氣勢崢嶸軒峻,皇威遮天蓋日。
王母九鳳不由嘆息,心知這位始皇復生人世已無法扭轉,世間也再無人能阻攔這位祖龍登圣。
她正欲低頭,朝這位始皇行禮,以示臣服,卻見李軒的周身忽然燃燒起同樣聲勢浩大的純白火焰,在李軒的頭頂上方,也形成一個巨大的‘理’字。
這竟使那始皇的身影一陣飄渺不定,整個軀體一寸寸分崩離析。
王母九鳳見狀,不禁再次發怔,眼中全是茫然不解。
直到一個聲音,在她的耳旁響起:“這是浩氣,我儒家浩氣!始皇當年的布置的確妙絕,可謂深謀遠慮。然而陛下辦事,也一樣滴水不漏。”
王母九鳳聞言,就側目往說話那人看了過去。
那人正是文昌帝君,這位正背負著手,仰望那祭壇之上:“十一年來,陛下在凡界的大江南北建二十四所書院,又推行教化,讓天下間的無數幼童入學,學他的《格物》,學他的《辯證》,學他的《物理》,《算學》與《法禮》。
甚至在太虛三十三天,這位也強令諸帝開辦學社,傳播他的學問。爾等只以為陛下皇威驚世,神權超脫,天下無敵。卻未想過,這天下間的億萬儒生,也能將陛下的琉璃浩氣推升到超脫之境。”
“這不可能!”
王母九鳳的瞳孔怒張,不能置信:“儒生浩意并非龍氣,也非信愿,更非功德!即便他是當代儒圣,他也不可能將這天下九州億萬儒生的浩意全數凝聚。”
此時王母九鳳發現自己左手一痛,那孫初蕓則不知何時立于她的身側,竟將她的左手斬斷,奪取了綠綺羅的魂燈。
可王母九鳳卻無暇理會,她目光中含著幾分惶然之意:“那億萬儒生,既非他的臣民,也非他的信徒,他拿什么來凝聚浩氣?”
“正常情況是不行的。”
文昌帝君笑了笑:“可陛下執政數年,政通人和,國泰民安,民豐物阜。天下儒生誰不敬仰?又有誰不敬重他的學問?有這心念做媒介,足夠了。且過往數年,陛下煉制了三十六座山河鼎,代替禹王九鼎,鎮壓于各大省城學舍之內。你聽!”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王母九鳳就隱隱聽到有人在口誦詩詞:“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王母九鳳再仔細傾聽,就感覺有億萬人在同時誦讀著這首正氣歌。
她的臉色,也在這瞬間轉為煞白。
文昌帝君此時卻又轉望真武大帝,眼現好奇之意:“陛下準備如此周全,當是真武帝君提醒之功?我知大帝曾讓李樂興轉交給陛下一封信,不知這信中到底是什么內容?”
真武大帝啞然失笑,可能是知曉今日大局將定,他那冷峻的臉上竟浮出了笑意。
“不過是無字天書,我知道無論我寫什么都無法瞞過圣人。唯獨那封信的信紙有異,是以始皇最后一封圣旨碾碎之后制成。”
諸帝聞言,不由現出了一抹了然之意。
李軒源自于始皇,其一身龍氣與始皇必有聯系。
以李軒的智慧,不難洞察其中的奧妙。
于此同時,祭壇上空的李軒正看向了始皇棺中之物。他的眼中,同樣閃動錯愕之意。
這棺中赫然有著兩具尸首,一個正是始皇,一個卻是一位陌生男子。
讓人驚奇的是,此人雖然被封鎖了真元靈識,卻尤有生機。
李軒在腦海里窮搜過往記憶,隨后就神色微動,想起了這是何人。
三代天庭瘟部之主——瘟癀彌天呂岳!
李軒不由眼現驚奇之色,心想這樣一個鼎鼎大名的人物,世人竟然都遺忘了嗎?
此時他又發現棺內的另一側,擺放著十幾個小型陶俑。
李軒仔細辨識,發現那正是道家三清,佛門二圣之像,女媧,后土等等,都羅列在內。
可讓人驚奇的是,這些陶俑上雖然都有著圣人們的靈機,卻并未有任何圣人的真靈元神被封印于此。
問題就在這里,既然五位圣人都未被始皇封印元靈,他們卻為何要謀劃打開始皇陵?
是因這瘟癀彌天大帝呂岳嗎?
李軒已洞徹到此人體內,蘊藏著一種極其危險,讓李軒都隱隱心悸的疫病,
難道說這位瘟癀彌天大帝,是圣人們發動會元之劫,清洗世界的關鍵?可此人因何故被封印于此?
李軒正覺驚訝,就聽一聲歌訣遙空傳至。
“高臥九重云,蒲團了道真,
天地玄黃外,吾為大道尊;
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
玄門都領袖,一炁化鴻鈞。”
隨著這聲歌訣,這山河社稷圖內被撕開一個巨大的裂口。
隨后一位面貌慈祥,仙風道骨的道人直接從虛空之外踏入。這位立定虛空,遙目看了李軒一眼,然后就輕聲一嘆。
“真是異數!居然連老君,元始都拿你無可奈何。然則會元之劫,絕不可逆——”
他揮動了袖中拂塵,一瞬間無數的絲線將李軒的軀體緊緊纏繞。
李軒完全無法抗拒,可他此時卻心生明悟。
他陡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從萬年前就開始布就的棋局,而自己一直都是這棋局上的一個誘餌。
所以當他回過頭,遙望這位鴻鈞道主時,眼中卻突然顯出了憐憫之色。
而此時那祭壇內外的十二金人,諸位帝君,也都在向這位道人投以冷冽殺機。
就連那一直在轟擊李軒的五位圣人也同時住手,他們轉過頭,神色無情,殺機無限的看向了鴻鈞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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