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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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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人情世故  桌上三樣小菜。

  一碟子油炸花生米,一碟子豬頭肉,再加上一盤子清炒韭菜苔。

  劉打工人一手捏著筷子,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夾上一塊軟軟糯糯的豬頭肉,輕蘸幾下醋,送進嘴巴里的時候,一邊咀嚼著,還一邊瞇著眼睛品味了一會兒。

  左手端起面前的酒杯送到嘴邊,茲溜一口酒。

  吐出來的氣兒,仿佛都帶著幾分快活的味道。

  廚房里,劉打工人的妹妹,劉辦事員還在忙碌著。

  一塊豬肥膘被菜刀劃開,劉辦事員飛快的在面前的油鍋里煉制著油渣。

  這玩意兒其實吃起來很不健康,但有意思的是,兄妹兩人就好這一口。

  尤其是油渣炒青菜,特別香!

  等劉辦事員把一盤子新鮮出鍋的油渣炒青菜端上桌的時候,劉打工人已經喝了有好幾杯了。

  酒呢,也不是什么特別好的酒,就是洋河的一個中低端系列,超市里隨處可見,十幾塊錢一瓶的那種。

  劉辦事員擦了擦手,坐在桌子前。劉打工人趕緊給妹妹倒了淺淺的一杯酒。

  劉辦事員拿起筷子來,先吃了一口油渣,品了品味道,放下筷子道:“還行!哥,你嘗嘗,沒煉老。”

  劉打工人嘆了口氣,卻端起杯子來:“慧慧啊,來,哥哥敬你一杯!今天辛苦了!”

  劉辦事員,劉慧,舉起杯子來和哥哥碰了一下:“哥,祝你生日快樂!”

  劉打工人干了,一仰脖,用力擦了下嘴,看著自己的這個親妹妹,嘆了口氣:“哎,我這個妹子啊,將來誰娶了你,可真是福氣。”

  劉慧眼神變化了一下,閃過一絲陰霾:“哥,你提這個干嘛。”

  “我就說那個小子簡直是瞎了眼,我妹妹這么好的女孩他不好好珍惜!要不是你攔著,我肯定找上門去打斷他的腿……”

  “哥!”劉慧臉色一沉:“今天你生日,不說這些有的沒的。”

  “……好好,不說這些晦氣的人和事。”劉打工人點點頭。

  “今天你三十歲生日,我祝你生日快樂,事業順利!”

  劉慧又一次舉杯。

  兄妹倆再碰了一個,這次喝完了酒放下了酒杯,劉慧卻起身走進了房間里去,不多片刻出來,手里卻拿了一個精美的包裝盒。

  “喏!給你的生日禮物!”

  “喲?”劉打工人一愣,隨即笑道:“好妹子,破費了啊!嗨呀,這個我怎么好意思。”

  “行了行了,拆開吧。”劉慧自顧自的拿著筷子夾菜,吃了一口韭菜苔。

  劉打工人拆開盒子的包裝紙,一看上面的商標就先一愣,然后打開盒子,就看見一塊全鋼男士手表。

  造型算得上比較精致,但也不會很夸張。

  不是什么高級的名牌——什么勞力士也買不起。

  別說勞力士了,就算是浪琴也買不起。

  兄妹兩人都不算是高收入人群。

  就一塊普通的“依波”表,不到一千塊錢。

  前些天看電視上的《康熙王朝》里,片尾的商就是這個牌子。

  劉打工人心中估算了一下,這塊表抵得上自己妹妹一個月工資了。

  臉上有些心疼:“過個生日,買這么貴的東西干嘛。這錢你自己留著添幾身新衣裳多好。”

  “我就一個哥,我哥一輩子也就過一次三十歲。”劉慧笑著。

  她生的不漂亮——這老劉家就沒有高顏值基因。但因為從小獨立,所以做事透著一股子爽利勁兒。

  說著,劉慧看著劉打工人的臉色,試探道:“哥,那個事兒,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了么?”

  劉打工人的臉色滯澀了一下,然后緩緩的把手表試戴在手腕子上,搭扣搭上,抬起手腕子看了看,然后依依不舍的摘了下來:“我明天上班戴它。”

  “……哥?”

  “哎!”

  劉打工人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輕輕的嘆了口氣:“你別問了……那個事情,多半是沒希望的。”

  說的其實是劉打工人的工作的事情。

  之前呢,劉打工人在八中教務處的工作崗位,對外說是教務處的工作人員。

  但其實他并不是八中的老師,八中改制之前,也不屬于教職工。

  劉打工人,其實是在教育公司里的雇員。

  八中改制的過程中,被教育公司派遣到八中來,其實是充當了一個在籌備改制過程中的一個負責日常事務的聯絡員的角——也是典型的小角色。

  真正涉及到改制的工作,那是教育集團和教育局之間的高層談判。

  劉打工人這種聯絡員,算是一個常駐在學校,處理一些學校里日常小事情的——說穿了就是一個打雜兼跑腿的。

  劉打工人做事的能力不算很強,但好在做事還算勤勉。在八中當聯絡員的活兒,也做得算是不錯。

  沒有功勞也苦勞的那種。

  當初在教育集團謀了這份工作,還是走了因為教育集團里的某位高層的門路。

  劉氏兄妹的父親,生前的時候認識那位教育集團的一個高層。

  要說關系多鐵,自然是談不上的——不遠不近的吧。托人走關系,給劉打工人謀了這份打工的工作。

  收入不高不低,但還算穩定,而且其實也不用背負什么太大的壓力和責任。

  本來么,八中改制后,成為了民辦教育集團的一部分,從公辦學校變成了民辦學校。

  而按照職場管理,劉打工人這種一直在“前線”常駐,做事勤勉的人,在論功行賞里,終歸是要得到一些提升的。

  之前很長一段時間,上面的頭頭明里暗里,都暗示過劉打工人,一旦改制完成后,將來八中這個學校轉成民辦學校后,學校教務處的副主任的職位,應該就是給劉打工人論功欣賞的囊中物。

  劉打工人也一直是信的。所以,一直以來做事都還很勤勉。

  但是,八中的改制,最后雖然完成,卻和原計劃比,走了樣子了呀!

  最大的不同就是,引入了外資!

  2001年,還是吸引外資火熱的年代,尤其是,外資進入教育領域,在這個年代還是一項比較少見的政績。

  于是,八中一下就成了香餑餑,連教育局都對此非常重視。

  可這對劉打工人來說,就壞了菜了!

  本來板上釘釘的教務處副主任的職位,一下就冒出來了好幾個競爭者。

  原本么,問題也不是特別大。

  劉打工人畢竟占據著先發的優勢——他在八中都待了兩年多了。學校里上上下下,從學校領導到各個年級的老師,各種情況,他都熟悉。

  資歷擺在這里。

  功勞也算是有一點。

  背景雖然弱了點,好歹當初也是走了一個高層的路子謀的這份工作。雖然兩邊沒有什么很鐵的關系,但畢竟是人家招進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么。

  可壞就壞在,有一個空降來的家伙,來頭有點麻煩。

  資歷上,這人在教育集團別的地方的一個學校里也干過幾年,對學校系統的一套規則和做事流程也足夠熟悉。

  學歷也比劉打工人高。

  最重要的是,這人據說還是教育集團的某個副總的一個親戚!

  雖然聽說那位副總,在教育集團的大佬名單里也是排名比較靠后的一個。

  雖然聽說親戚關系,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那種很遠的親戚。

  排名靠后的副總,它畢竟也是副總!是集團真正的核心管理層。

  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它畢竟也是親戚!總比劉打工人的背景要硬得多。

  這下就難辦了。

  后來,劉打工人所在的部門老大,都態度曖昧了起來,明里暗里的,都暗示過劉打工人,讓他放平常心。

  聽那話的意思:就算這次的職位不能給他,公司也不會忘記他在改制過程里做的貢獻,也會給他安排別的足夠分量的崗位……

  這話就不對味道了啊!

  劉打工人雖然不是什么職場精英,但也算是老油條一個了。聽就能聽出味道來。

  這特么的就是要被人摘桃子的意思啊。

  要說貢獻,說對這個工作的熟悉程度,劉打工人無疑是最能勝任和最合適的人選。

  熟門熟路嘛!

  放著一個熟門熟路的人不用,卻另外安排別的崗位?

  那是個什么意思?

  何況,另外安排別的崗位——還能有好崗位么?

  離開八中,回教育集團公司去?公司里一個蘿卜一個坑!哪有什么美差能空出來給他劉打工人?

  留在學校里?學校里也沒別的位置了啊。

  比教務處副主任更好的位置?

  有倒是有,比如管理后勤的。

  或者管理學校對外產業經營的——比如游泳館啊,餐廳啊等對外營業或者承包資產的。

  都是肥差!

  但這些位置,一早就被教育集團里的人瓜分掉了,能坐上那種肥差的,是真的背景硬的。

  打聽了一圈后,還送出了兩條好煙,才算是得到了一個相對比較準確的消息。

  據說上面的打算,是把自己調到江北新區那邊另外一個準備和教育集團合作的,準備迎接改制的學校里去。

  那豈不是等于自己要把在八中這兩年熬過來的所有事情,重新再做一遍?!

  何況,江北新區……那個地方也太遠了吧!

  老金陵人都有一種老觀念,都覺得一過了長江,江北新區都不算是金陵城了,那算是鄉下!

  別說是2001年了,就算是再過二十年后,全金陵的房價,江北也是最低的。

  好好的,自己熬完了資歷,等到了勝利。

  結果又要把自己調去一個更偏僻荒遠的地方,再做幾年開荒牛?!

  這!!!

  但,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這個世界上的太多事情,其實歸根結底,核心解決辦法就兩條:

  要么忍!

  要么滾!

  主觀上不想忍,可劉打工人能滾么?

  他的工作經驗都在八中,學歷也不高。這幾年結下的那一點子微薄的人脈和關系,也都在八中上下。

  離開了八中,離開了教育集團,卻社會上重新找個工作?能比現在更強么?

  換個行業,等于從新從零開始做起!

  自己都三十了啊!

  還不如去江北當開荒牛呢。至少熟門熟路。

  長嘆了口氣,劉打工人苦笑道:“別的其實都還好說。你哥我才三十歲,力氣也有,吃苦也能吃一些的。去江北學校再熬兩年資歷也不是不行的。

  就是……江北距離咱家實在太遠了。這每天上下班根本不方便。每天光是路上來回就得兩個多小時至少。

  真要去了那兒,就只能住學校了。”

  “…………”劉慧咬牙道:“不帶這么欺負人的啊!當初都暗示過你了這兩年你也沒少出力,論功行賞的時候了,來個空降兵把你頂掉,這不是耍人嘛!

  要不,咱們再找找人?送點禮?”

  “能找誰去?”劉打工人搖頭:“當初咱爸給我安排這工作就是貼了臉了,人家才勉強收禮給了我一個飯碗。外面人都以為我是那位高層的人,其實咱們自己知道,人家和咱家沒多大交情。

  現在咱爸都不在了,我跟人家根本說不上話的。

  何況,為我一個不相干的人,去和另外一個副總打擂,否掉人家一個親戚?

  圖啥?就圖我送的幾瓶酒幾條煙?

  不能夠啊!

  至于找別人,我還認識誰?還有誰是能說得上話的?”

  劉慧想了想:“老孫一直是個很公正的人啊,他如今又是副校長了。之前你們工作里接觸的也多,不如找他說說……”

  “老孫……人是不錯。但是他管不到教育集團的人事安排啊。他是學校里管教研工作的。

  而且,從道理上講,你想啊……改制后,等于教育集團把八中給收編了。

  老孫算什么?

  他算是‘被收編’人員之一啊!

  就算是教育集團看重他的能里和才華,把他捧得高一點。

  但,一個‘被收編’的人,開口去干涉教育集團的人事安排?

  不合適的!”

  兄妹兩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事情已經這樣了,也沒什么辦法。”劉打工人搖頭:“就是以后我去江北工作,可能只能周末才能回家了。你一個人平時在家生活,要好好照顧自己。”

  劉慧有點難受,低聲道:“嗯……我知道了。”

  兄妹兩人聊到這里,情緒就都不太高了。

  兩人其實心中都裝著事兒呢。

  劉打工人是因為工作安排的事情鬧心。

  劉辦事員,劉慧,則是因為前些日子剛失戀跟前男友分手了。

  這兄妹兩人其實感情很好。

  劉打工人今年三十歲。妹妹劉辦事員小四歲,二十六。

  爹媽走的早,當年劉辦事員還在上高三呢,爹娘就都不在了。

  可以說,后面幾年大學生活到畢業后工作,都是當哥哥的劉打工人在照顧著妹妹。

  有那么一點相依為命的意思。

  兄妹倆最近一塊兒走背運,今晚這頓生日酒么,喝著喝著,居然喝出了幾分愁云慘淡的味道來了。

  兩人都是老金陵人,又是年輕時候就沒了父母,獨立生活也不寬裕,也就沒有學那種過生日要吃生日蛋糕的舶來習慣。

  酒喝了三巡,就按照華夏的傳統,劉慧去廚房煮了一小鍋長壽面。也就是個意思——順便也當今晚的主食了。

  面條還沒撈出鍋呢,忽然家里的門鈴就響了。

  看了眼時間,也就晚上剛過七點半不久的樣子。

  “你忙著,我去開門。”

  劉打工人囑咐了妹妹一句,起身去了門口打開家門。

  一瞅門外樓道里站著的人,劉打工人當時臉就垮了下來。

  “臥槽,怎么是你?”劉打工人一臉不樂意的樣子。

  門外,笑瞇瞇站在那兒的,一臉狗里狗氣的樣子,不是陳諾是誰?

  “喲,劉打……劉老師,晚上好啊。”陳諾笑瞇瞇的打招呼。

  劉打工人頓時覺得后槽牙都疼:“你來干什么?”

  “有點事兒,有點事兒。”陳諾說著,晃了晃手里提著的一個超市的塑料袋。

  甭管對這個陳諾有多大意見,但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劉打工人酸著一張臉,還是讓開半個身子:“進來說吧。”

  陳諾走進客廳來,一眼看見桌上的飯菜:“還沒吃完晚飯呢?”

  劉打工人挑了一下眉毛:“坐下說吧。”

  廚房里,劉慧端著剛出鍋的面條走了出來,放在餐桌上,看了一眼陳諾,略有些意外:“小陳諾?你怎么來了?吃過了沒?”

  “別問他,這都幾點了,肯定是吃過晚飯來的!”劉打工人立刻攔住了話頭,顯然不想給陳諾蹭飯的機會。

  “哥!”劉慧有點不滿的看了哥哥一眼,對陳諾笑道:“沒吃的話坐下對付一口吧。我剛煮好的面條。我哥的長壽面,也算討個吉利。”

  又看見陳諾手里提著的塑料袋被放在了地上,就趕緊道:“來就來了,怎么還帶了東西?太客氣了啊!”

  “一點點小意思,應該的應該的。”說著,陳諾仿佛不在意的把塑料袋放在了客廳的五斗柜上。

  隨后又笑道:“喲,劉老師今天生日啊?那我可來的巧了!害,事先不知道啊!沒打擾你們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嘴上這么說著,卻大馬金刀的就坐在了餐桌前。

  劉打工人翻著白眼,但是劉辦事員畢竟還是對陳諾很有好感的,拿了副干凈碗筷出來放在陳諾面。

  長壽面第一碗盛給了劉打工人,第二碗給了陳諾。

  “淺點兒,淺點兒,我吃過晚飯過來的。”陳諾一邊嘴里讓著客氣著,一邊接過了碗。

  看了一眼斜著眼睛盯著自己的劉打工人,陳諾又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子,想了一下,從桌上拿過一個茶杯,拿起酒瓶倒了點——不多,就一個杯底。

  “劉老師,我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打住!我才三十歲,不是八十歲。這個詞兒吧,你留著幾十年后再用吧。”劉打工人說著,卻還是端起杯子,跟陳諾碰了一下。

  兩人一飲而盡。

  陳諾隨手在桌上夾了幾筷子菜,一邊吃著,一邊贊不絕口:“這是劉辦事員的手藝吧?真不錯!”

  劉打工人盯著陳諾:“小陳諾,你不會是成心來我們家蹭飯來了吧?”

  “不是不是,真有點事兒。”陳諾笑道:“先吃面,天大的事情,等吃完了長壽面再說。”

  半碗面條,呼啦幾口就下肚子了,陳諾連湯都幾口喝光,才放下了碗筷。

  劉打工人一看到陳諾就心中含糊——都快被這小子弄出心理陰影了。

  “行了,你還是快說吧,找我什么事兒?”劉打工人皺眉:“是學校里的事兒么?”

  “不不,不找你,我找劉辦事員打聽點事兒。”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一盒煙拆開,熟練的遞給了劉打工人一支。

  “找我妹妹?”劉打工人一愣。

  “是陳小葉小朋友還有什么手續需要去街道辦理么?戶籍?還是別的?”劉辦事員問道。

  陳諾沒立刻說,而是把帶來的那個塑料袋提了起來,笑道:“也沒什么準備,一點尋常的東西,就當是給劉老師生日湊個熱鬧了。”

  “劉辦事員,有個事兒,向您打聽一下。”陳諾笑瞇瞇道:“對了,我記得,您是在秣陵街道工作對吧?”

  “對,是秣陵街道……”劉辦事員點頭,卻有些捉摸不透陳諾的來意。

  “那個,您對街道下屬的集體企業,熟么?”

  劉打工人一聽,就樂了:“你問我妹妹熟不熟?那你可真問對人了!”

  劉辦事員語氣多了一絲矜持:“嗯,算是比較熟悉吧。”

  “哦?”陳諾眼睛一亮:“我記得您之前是在……街道的婦聯吧?”

  “巧了,兩個月前,崗位調動,我妹妹從婦聯出來了,現在在街道下面的招商辦。剛好是商業口子,街道下面的幾個集體企業都是關聯單位,你說熟不熟?”

  劉打工人笑著,語氣就很老練的看陳諾,瞇著眼睛:“小陳啊,你是有什么事情想求我妹妹辦吧?”

  陳諾笑了。

  還真是巧了。

  一聽劉辦事員掉去了招商辦,陳諾的心思就定了幾分。

  還真是有求于人上門的。

  為的不是別的,正是為了歐秀華。

  歐秀華拿著監獄的介紹信,還有刑滿釋放人員的社會安置政策,找到了一家公辦企業,集體企業性質的。

  其實是在區下某個街道政府下轄的企業。

  剛好就是劉辦事員所在的秣陵街道。

  歐秀華的工作已經安排好了,入職也辦理完畢了,連工服都領取到了。

  這個企業是街道政府下轄,承包了一個本街道轄區內一個公司園區的部分物業,也就是園區外部的保潔,電路修理,園區物業等。

  歐秀華的工作崗位是保潔員。

  雖然有安置政策,這家企業順利的接收了歐秀華的入職。

  但畢竟陳諾心中還不是那么穩當的。

  歐秀華是刑滿釋放人員,有前科的,這樣的人在單位工作,難免會受到一些有色眼光,沒準上上下下,都未必看她順眼。

  歐秀華是一個內向的性子,萬一在單位受了欺負,也是那種自己往肚子里吞,絕不喜歡說出來的性格。

  陳諾雖然支持歐秀華出來找點事情做,但也不可能真的不管這個當媽的啊。

  找人托個關系,能稍微照顧照顧歐秀華,也能讓她在工作之中,更順利一些。

  陳諾也不隱瞞,坦誠的把自己的來意簡單的說了一遍。

  劉打工人沒吭聲,劉辦事員認真聽完了,想了一下:“你母親出來了?”

  “嗯,是的。”陳諾嘆了口氣:“剛放出來還不到一個月。”

  頓了頓,又把歐秀華當初為什么入獄的事情,和一些家里過往的經歷說了一點。

  “其實她真的一時糊涂,也是被她那個前夫逼的。本質上真不是壞人的,就是當時一時心軟,腦子糊涂,才走錯了一步。

  在里面也是認真改造,出來好好做人。

  但您知道的,融入社會,這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劉辦事員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倒不用陳諾介紹了。

  歐秀華的事情,當初劉辦事員在街道婦聯工作,負責陳小葉的臨時監護權的時候,就對這一家的事情很熟悉,了解很深了。

  “你和葉子的母親,她的事情我當初了解過,確實挺可憐的,也很特殊。”劉辦事員想了想:“你說的那家物業公司,是掛在街道下面的一個資產管理公司的名下的,倒也算是我工作的關聯企業,負責人我也認識的。

  嗯……”

  沉吟了一下后,劉辦事員緩緩道:“陳諾啊,咱們之前就認識,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就和你說個交底的話吧。”

  好孩子……這三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劉打工人忍不住咧了咧嘴。

  ……你是不知道這個好孩子當初把你哥的腦袋踩在地上的樣子啊!

  你也不知道,這個小雞賊,用一張就剩下一塊八毛錢的超市卡晃點你哥哥的勾當啊!

  “您說!”陳諾穩穩的笑道。

  “我雖然在街道工作,但我畢竟級別很低,底層小公務員。這個企業的負責人我雖然見過也認識,打過交到……

  但說到交情,就其實沒什么。也就是工作中有過聯系。

  要說賣面子托人情,讓人家幫忙照顧什么——講實話啊,我還沒這么大的面子和能量。

  我最多只能幫你介紹一下認識,具體的事情,還要你自己去做。”

  “我懂我懂!我怎么也不能讓您幫我賣這個面子。

  您能幫忙介紹搭條線,就很感激了。該走的人情,我自己會走。”

  劉辦事員松了口氣。

  她還真的就只有這么一丁點的能量了。

  介紹認識一下可以,但賣自己面子請人家辦事——人家大小也是一家企業的負責人,未必會賣自己一個小小的辦事員的面子。

  “那這樣,明天我給那位負責人打個電話聯系一下,先墊幾句話,然后我通知你,你再去上門拜訪一下。”

  “這就太好了!”陳諾笑了笑:“謝謝!”

  別小看這個“搭個關系”的做法。

  你換個陌生人上門去找人辦事,人家壓根不帶搭理你的。

  可能連人家門都進不去。

  這不是去掃別人場子,你穿個皮衣戴個頭盔能一路打進去。

  歐秀華還要在人家手下工作干活呢。

  三言兩語說完了,陳諾也沒立刻告辭,坐下來和劉家兄妹說了幾句閑話,寒暄了會兒。

  ——總不能上門求人辦事,說完了就立刻走人。

  這就顯得太生分了。

  何況,當初小葉子的事情,劉辦事員在中間也出力不少的。陳諾也算是欠了人家一點人情。

  “對了,劉老師眼看要當我們學校的教導處主任了吧?到時候可要恭喜劉老師高升了。”陳諾隨口笑道。

  這話一出,卻發現劉家兄妹的臉色都有點尷尬。

  “可能……也不一定是這樣吧,也有可能,這個學期結束,我就調去別的學校。”劉打工人苦笑。

  陳諾心中一動。

  調走?

  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這劉打工人雖然性子有點喜歡貪下便宜,但總體來說人品還是可以的。

  而且在八中已經和自己熟悉了,萬一學校里有點什么事情,找他也方便。

  總不能遇到任何事情,都跑去找老孫吧。

  更不至于事事都要去找那個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里帶鉤子,恨不能一口吞了自己的深蹲狂魔小蜂鳥啊。

  “這,不是之前都傳說劉老師要當八中教務處的主任么?”

  “副主任,副主任。”劉打工人搖頭:“本來說的,留下來也是副主任,老主任還沒退休,我也不可能頂了人家的位置啊。

  改制后的規則是,校方的原有領導不做調整,但是在正職后,會添加一個代表教育集團的副職。

  以后,校方的人負責教研,教育集團的人負責學校的日常管理運營和招生。”

  “那怎么你要走?”

  “還能怎么,教育公司那邊有人要當空降兵唄,摘桃子,把我哥擠走啊……”劉辦事員嘆了口氣。

  陳諾點了點頭,緩緩道:“沒走門路?”

  “想走,但沒門路。”劉打工人搖頭。

  陳諾想了想,然后才道:“這樣,這個事情,我來打聽一下吧。”

  “你?”劉打工人一愣。

  但隨即猛然想起來,這個少年恐怕還真的有辦法!

  老孫是副校長,但這小子就和老孫的女兒在處對象呢!

  而且,這個小子聽說他這個學期調去了國際部,聽說還不是老孫辦的。

  而是校董那邊直接插手做的。

  對外的說法是,這個小子在擔任校董接待小組工作期間,得到了校董的賞識。

  和副校長是類似于翁婿的關系。

  又被老外校董賞識……

  沒準這個事情,他還真的能有點辦法!

  “嗯,我明天先打聽一下吧。”陳諾說話留了三分余地。

  劉家兄弟都不是傻子,知道這種事情沒有當場就打包票的、

  打聽一下的意思,其實就是“幫忙試試,成不成不敢保證”。

  能這樣,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陳諾又坐了幾分鐘后,看了一眼時間,起身告辭了。

  等送陳諾出門后,劉打工人想起來陳諾帶來的那個超市塑料袋,抓了過來打開看了一眼。

  打開塑料袋,里面的東西露出來。

  倒也不是什么貴重的,兩條煙,金色包裝的金陵煙,一條兩百塊。

  一共加起來也就幾百塊的東西。

  兄妹倆愣了一下。

  劉打工人嘿嘿笑了幾聲,語氣卻也有些感慨。

  “你說一個十八歲的孩子,簡直成了精了。”

  陳諾今晚的做派,總結來說,就倆字:懂事!

  上門求人辦事,不是特別鐵的關系,去的時間就有講究。

  你可千萬別五六點鐘去……那是晚飯的點兒!

  你上門求人辦實事,掐著飯點兒去別人家里。

  打擾了人家吃飯不說。

  你去了,人家是請你吃飯還是不請你吃飯啊?

  說起來是上門求辦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蹭飯呢。

  陳諾上門的時間,掐在了七點半后。

  這個時間剛好。

  一般人家,這個點是剛吃過晚飯,但是還沒準備洗漱上床的空余時間。

  再有一個懂事,就是帶來的禮物了!

  不貴重,兩條煙而已。

  談不上收買,算是正常人情往來的范疇。

  不管是劉家兄妹中任何一人,誰真的差兩條煙?

  上門托人辦點事情,你帶不帶禮物去……

  其實往往,你送出去的不是禮物。

  主人家看的也不是你帶來的這點禮物。

  看的是什么?

  看的是你這個人,懂不懂事,懂不懂人情往來。

  你求我辦事,我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幫與不幫之間,就看你這個人懂不懂人情,值不值得交!

  不差兩條煙。

  多你兩條煙我發不了財,少你兩條煙我也餓不死。

  但是你上門求我辦事,總要先表現出對我尊重的態度吧。

  這時候,一點點不貴重的禮物,就是這個表現尊重的人情世故。

  誰也不會愿意幫一個不懂事的人吧。

  劉家兄妹沒想到,第二天事情居然結果來的這么快!

  第二天上午,劉打工人來到學校里,還沒等屁股坐穩,就接到了教育集團的一個副總電話。

  這個副總是直接負責分管八中運營的。

  電話談話很客氣,過問了一下劉打工人最近的工作,挑了一些看起來做的比較漂亮的表揚了幾句,然后就很明確的告訴劉打工人,正式任命會在下周的學校管理層會議上公布:

  劉打工人的新職位,八中教務處主任。

  注意,不是副的。

  是正的!

  原來的老主任,是八中的一位快要退休的校領導,在八中工作了十多年。

  教育集團讓他提前退休,然后再高薪返聘,請他去教育集團下屬的另外一個培訓機構去當顧問去了。

  看起來,簡直就是專門為了劉打工人,把這個主任的位置給空出來!

  副總話里暗示過劉打工人。

  這決定,是今天一早,教育集團的一把手董事長,親自吩咐下來的!

  其實在很久之后,劉打工人才知道了,自己的任命,是在陳諾拜訪了自己家后,當晚,那位教育集團的外資股東給教育集團的董事長打了電話,很短時間內就做出了這個人事安排。

  妮薇兒的外資股東,插手出一個八中的教務處主任的人事,過分么?

  妮薇兒注資了三百萬英鎊,在2001年,等于三千多萬華夏幣。

  這么一筆錢,在2001年,注資企鵝都能當個大股東了。

  何況,除了錢之外,這個注資給教育集團帶來的好處簡直是巨大的!

  首先,外資投資教育產業,讓這個教育集團立刻成為了相關部門關注的重點改制模范示范企業。

  加上合資企業的身份,立刻就能獲得很多政府給與的優惠政策。

  而且上上下下,凡是需要和官方對接的工作,都會因為這個示范模范改制企業的身份,很多事情,都會被列為重點關照的對象,進入快速通道。

  再加上,海外的很多學校大學,也都是妮薇兒的關系談下來的合作。

  如此巨大的好處……

  而妮薇兒在其中得到了什么好處呢?

  首先錢上面還沒有收回投資的……畢竟初期是要燒錢的。

  然后,她利用股東和校董的身份,也沒謀取過什么私利。

  安排陳諾和西城薰兩個學生轉學,這種事情當然不算!

  八中國際部本來就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孩子花錢就能上的地方啊!就是賺錢來的。

  那么……為教育集團做出了那么大的貢獻后……

  如果什么都不插手,反而會讓教育集團的一群高層惴惴不安!

  總不能真的是跨洋越海來送溫暖的吧?

  現在好了,人家開始插手了。

  一個八中教務處的負責人,給她!

  “什么?真的?!”

  劉辦事員上午接到了哥哥的電話報喜后,震驚了一下:“這么快?!”

  沉默了會兒后,畢竟是在基層崗位的公務員,見識和留在學校里的劉打工人還是不同的,想了想,劉辦事員低聲道:“你說,會不會是陳諾……”

  “我……不知道啊,他不會有這么大能量吧?”劉打工人有點含糊。

  “……”劉辦事員想了想:“行了,這事情晚上回家再說吧,你先忙學校的事情。人事任命之前,低調前啊哥!”

  “我懂!”

  掛掉電話后,劉辦事員坐在辦公桌前想了會兒。

  做出了一個決定。

  不管確定不確定這個事情,是否是陳諾使勁。

  但……謹慎為上!

  原本今天打算只是打個電話給那個物業公司的負責人,墊幾句話也就算幫到陳諾了。

  現在,劉辦事員覺得光打個電話,是遠遠不夠的了!

  拉開抽屜,拿出了一盒子之前別人送的好茶葉,裝進包里。

  劉辦事員幾分鐘過后走出了街道辦公地點。

  她決定跑一趟,去那家公司走一趟,拜訪一下那位負責人。

  下午一點半的時候,陳諾接到了劉辦事員的電話。

  “陳諾啊,物業公司的張總,我和他說過了,也把你母親的情況和他詳細介紹過了,你母親的資料,他是當著我的面,調了出來認真看過了的。也說了會照顧一下的,你就放心吧。

  啊……對了,你今天就不必來拜訪張總了,他剛好下午就出差去了。

  嗯嗯……以后有機會吧,到時后找個機會,我來當中間人,一起組個飯局吃頓飯。

  好的,好的……”

  電話打到這里,劉辦事員心中一動,試探道:“還有啊,陳諾……我哥哥的那個事情,真的太感謝你了……”

  電話那頭,陳諾帶著笑意的聲音:“劉大姐,你這話就見外了。之前葉子的事情您就幫了我們很多,這次我媽的事情也麻煩了您。

  所以劉老師的事情,我肯定也要盡力的。

  互相幫助嘛!

  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放下電話后,劉辦事員心中卻已經明了!

  是他!

  陳諾放下電話,心中也嘆了口氣。

  都是聰明人啊。劉家兄妹里,劉辦事員顯然比劉打工人要更有點水平。

  剛才那個電話,就處處細節。

  她說什么來著?

  ……你母親的資料,他是當著我的面,調了出來認真看過了的。也說了會照顧一下的,你就放心吧。

  這句話的重點在哪里?

  當著我的面!!

  不露痕跡的,點明了,她并不是僅僅只打了個電話,而是親自跑了一趟去見過那個張總,幫自己托付過人情了!

  事情處理完了,陳諾收起了手機,看著面前的人。

  孫可可一襲長發披在左側肩膀上,身板坐的很直,認真的凝視著陳諾。

  陳諾嘆了口氣,皺眉道:“對不起,剛才電話是關系我母親的事情……嗯,你繼續說。”

  “我……最近幾天,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對勁了,陳諾!”

  邦邦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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