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了。
所有人都倒下了。
拳愿賽的會場一片寂靜，只有一些細微的哀嚎在觀眾席響起，那些是傷在了自己懦弱愚昧下的人。
還佇立在場中的，除了神原觀，一個都不剩下了。
所剩無幾的觀眾，也只有吳族和伊賀的一些人，還有一些別的集團高層。
他們默默看著那些多達千名的武道家形成的尸體簇擁著他，那些人拼盡全力只想離他更近一些，最后也只是在他身周形成了一個圓圈，最近的也離他有18米遠，18米以內就是一片空地。
能留在這里的，都是膽識過人，有著龐大財力，權利，并且知曉一些信息的各國精英。
他們竊竊私語著。
“這件事已經擴散了，最后會鬧得舉世矚目，一發不可收拾吧。”
“誰能收拾他？收拾一個神祇？”
“也是，看看最終的勝負吧，吳氏兄弟還沒出來呢。”
一住s://
正在這時，神原觀抬起頭，眼中的紫意一點一點散去。
天人形態下，他把自己腦子里的海量記憶化為信息流擴散至方圓五十米，離他越近的人能接受的越多，所以這并不是攻擊，而是一次饋贈。
各種流派的招式，練法，打法，氣道，丹功，他的勁道修為，他的精神和武學造詣，這些最頂端的武學若是被全部接受消化，是能直通他的境界的。
當然了，他并沒有把武道部分的信息單獨剔出來，而是夾雜在海量無用信息中，想要得到，就得遭受和他一樣的境遇，像是在沙漠中淘金一樣去記憶的夢境中闖難關挖掘。
能夠離他越近的人，得到的饋贈也越多，難度也越大。
為什么這么做？
還需要為什么？
他僅僅只是想這么做而已，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們也該出來了，打完你們，我會去找你們的師父，他已經在等我了。”
“我們來了。”
隨著兩聲完全相同的聲音響起，吳金龍與吳銀龍從選手通道中走出。
他們已經開啟了自己最強的形態。
吳金龍發動了金蟒吞丹變，成為了一個近乎于三米高，肌肉虬結的怪獸，渾身散發著可怕的氣魄威壓，一雙金瞳豎起，猶如遠古時摘星拿月的巨人。
吳銀龍身體拔高到了二米二，身形瘦弱修長，銀瞳散發著肉眼可見的精光，他渾身遍布細密的肌肉蛇鱗，不斷起伏扭動，鼻腔噴出兩條白煙，猶如龍須一樣環繞飛舞。
這是他的地煞七十二變最強一變，銀龍變。
他們二人向著神原觀走去，神原觀也邁步向他們走去，最終三人相距五米，彼此對視。
“你們知道打不過我，還敢上來挑戰，我很佩服。”
吳金龍面露獰笑，巨手捏爆空氣，聲音震耳欲聾。
“你怎么知道我們打不過你？”
“因為你們知道，所以我才知道。”
吳金龍一愕，這家伙到底是唬人還是精神境界差距真的這么大？
吳銀龍伸出已經遍布大筋，不似人手，仿若龍爪的手指一劃，擺出一個武架。
“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們亡，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你們不會死，我這次可以只用肉身和你們打，但是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如果我失敗了，替我去看一眼那個地方。”
吳銀龍渾身一震，神原觀這個境界，就算肉身死了他也不會死，他這番話的意思是，他才剛剛抵達這個境界，什么都沒去享受，就要直接去那個地方。
換位思考，吳銀龍絕不可能這么做，他修武為長生不死，滿足了這一點后，怎么會讓天收了自己。
“我不同意，我不會去的，我不會去直面那里，沒人成功過，你已經到頂了，我和金龍的師父，我們的父親就是這個境界，你還不明白嗎？！”
神原觀搖搖頭：“我不明白，我已經看到了山巔，如果我停了下來，我就不是我。”
“瘋了，你真是瘋了，你已經這個境界了，為什么不停下來享受幾百，甚至幾千年。”
“你們既然不答應我，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接的了我這一招，我主動認輸。”
說完，神原觀眼中化為純紫，遍布神秘的花紋，他的肉身遠不如這二人強大，本來吳銀龍答應了他，他還能用肉身和對方全力打一場，至于現在，他實在沒這個興趣。
吳金龍和吳銀龍的身體僵硬住了。
哪怕他們二人擁有至強交感，可在這天人交感之下，依然是完敗。
無盡的信息轟炸般灌入腦海，猶如宇宙爆炸，這一刻，吳金龍終于明白了吳銀龍為什么說他們差著境界。
神原觀在他們二人身上輕輕一點，兩人重重倒下，無論是金蟒吞丹變，還是地煞銀龍變統統解除，他們就這樣失去了心跳，呼吸，所有活著的特征。
神原觀沒有打死他們。
他只是送他們投胎去了。
此時，此刻，他已經能夠清楚看到‘靈魂’的形狀，那東西就像是一朵時刻變化的云。
他用天人交感包裹著從這兄弟二人尸體上升起的兩朵云，抑制了他們‘上升天堂’的趨勢，并且保證他們不消散。
然后將他們推著送往遠方，就像是吹走兩個氣泡，看著激烈不已的兩團云朵，神原觀還留下了一道信息。
“你們要是不服，下輩子再找我打過，前提是我還在這個世界上。”
七天后。
喜馬拉雅山，珠峰之巔。
這里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海拔8844.43米，氣溫常在30℃40℃，空氣稀薄，氧氣含量不到平原地區的1/4。
今天的風格外大，一位老人靜靜坐在風雪之中，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身無長物，只穿著薄薄的長袍，在這種生命禁區，按理來說他早就應該凍死，被風雪掩埋。
可奇怪的是，他的身體不斷膨脹和收縮，流淌的血液猶如河水，心臟擂動仿若巨鼓，風雪在觸碰到他便滑落，片縷不沾。
山腳下，一堆人的簇擁下，一個年輕男子看向高聳入云的山脈。
“他就在這里，山頂位置。”
“社長，你真的要去嗎？”
穿著厚厚棉襖的緊那羅擔憂道，她并不是擔心神原觀打不過對方，事實上，自從他上次造成了堪稱恐怖的傷亡后，國家機器都找上門了。
但后面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這件事居然詭異的掩蓋了下來，所有人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該干嘛干嘛，除了他們伊賀和吳族的一些人還記得這件事，其它人就像是被洗腦了一樣。
洗腦....
搞得這么大，他得洗多少人的腦....
神原觀現在到底是什么境界，不，他到底是個什么存在，誰都不清楚。
“是的，下山后我就娶你。”說著，神原觀露出笑容，看向另外二人：“還有純子，風水，我會娶你們，并且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了。”
說完，他邁步向山峰走去。
所有人緊張的看著，他們知道，連神原觀也說最后一次，那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無論結果如何，最后能從山巔下來的，只有一個人。
正常小隊攀爬珠峰的時間為四天，從營地出發，到返回，需要途徑67個營地，備齊各種裝備，食物，燃料，帳篷，氧氣瓶，睡袋，等等。
期間突發的天氣情況以及身體情況，讓許多攀登者鎩羽而歸，甚至永遠倒在攀登路上。
即便是神原觀爬上這地方，也足足用了三個小時。
在山巔，他碰到了那個一直等待著他的人。
兩人在風雪中對視，一站一坐。
“吳人敵。”
“神原觀。”
用老話來說，天人交感就是三花聚頂，過了記憶海洋，就是闖過了人關，能夠承受天人交感的副作用，隨時隨地與世間游離的信息交匯。
這個境界的神通太多了，轉世投胎都能做到，更加別說二人素未謀面，卻互相知根知底。
二人彼此對視，都知道對方想要什么。
吳人敵當先開口。
“我已經過了地關，肉身不滅，你只是過了人關，打不過我的，再練個幾十年，或者幾輩子再來找我吧。”
神原觀看向自己全部解鎖的形態，天人，惡魔，完美，以及最后打敗吳金龍，吳銀龍后籌齊的幽魂。
“我不需要肉身不滅也能贏你，破不破地關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我的目標是天關，這次找你只是不想留下遺憾。”
“呵呵。”
吳人敵低低笑了起來，他蒼老的面容變得年輕，皺紋一條條磨平，很快就光潔一片，和神原觀這種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一般無二。
他站了起來，微瞇著的雙眼睜開，一金一銀兩種瞳色徐徐生輝，他把金蟒吞丹和銀蛇吐信交給了吳金龍與吳銀龍，自己早就氣丹大成，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了。
“你贏不了我，就算你贏了我又怎么樣？贏了我你也不敢去天關闖，我見過太多你這種人。”
無論是三花聚頂的人關也好，五氣朝元的地關也好，其實都不是永生無敵，也許能多活個幾百年，但是還是會死。
神原觀沉默不語。
吳人敵繼續說道。
“而且你是個聰明人，人關和地關已經是極限，至于天關，每個抵達人關的人都知道，那不是頂峰，而是...”
吳人敵看向山峰外的縹緲云層，看上去前面還有路，實則。
“是懸崖。”
“贏了你，懸崖我也跳。”
“你贏不了我，你也不敢跳。”
“你和你的兒子一樣，自己不能，認為別人也不能，既然已經失去了攀登向上的決心，我和你已經不是一路人，打吧。”
二人擺開架勢，世界上最高的頂峰中，惡劣的環境下，最強的二人戰斗一觸即發。
吳人敵低吼一聲，身形拔漲，氣丹兩道的大成修為使出，化作一個鱗甲巨人。
金蟒銀蛇變！
如果說之前神原觀是用天人形態取巧打敗的吳金龍，吳銀龍，那現在他面對吳人敵，就只能用肉身來對付。
他的肉身其實很弱，遠不能和這些修煉多年的怪物抗衡。
哪怕是開啟任一一種形態，也遠遠不夠吳人敵打。
可在四大形態收集完畢后，他也終于獲得了期盼已久的觀者最終形態。
強化你的所有技能，并且獲得四種形態的全部能力。
這一刻，面對使用了金蟒銀蛇變，力敏各自暴漲到近兩百的吳人敵，神原觀啟動了神格。
他的血液開始燃燒，力量開始無上限提升，這是惡魔形態。
致命的劇毒向著體內注入，時間變慢，敏捷無上限提升，這是幽魂形態。
三個至強交感全部打開，化為天人交感感應天地，操控一切，這是天人形態。
最后將多種形態合而為一，能量增幅，這是完美形態。
四種形態合而為一，他終于進入了神格。
一只只紫色的眼睛在神原觀的身周浮現，不斷開合。
這是虛假，也是真實。
隨后，他與吳人敵戰成了一團。
頂峰之上，達到了世間極限的肉體和招式瘋狂對拼，各種神通招數層出不窮。
預知未來，放慢時間，操控思維，感知因果，打的天崩地裂，日月無光，足足三天三夜未分勝負，才怪...
其實什么招數神通這些在二人面前都毫無卵用，真實情況是他們就打了一招。
二人化作兩道疾影，互相對撞了一下，齊齊向后飛出，重重撞在地上。
吳人敵的體型縮小，口吐鮮血，他的胸口上有一個指印，那是神原觀留下的。
這一指頭點碎了他胸腔大半的動脈血管，此刻即便是吳人敵的丹氣道修為也不敢妄動，除非他想去轉世投胎。
神原觀稍微好一點，只是骨頭差不多全碎了，內臟也不同程度破裂，但他憑借著肌肉控制還能站得起來。
同等的境界，招數走到了極限，神通無用，那自然是誰屬性高誰贏。
最后的神格狀態下，神原觀硬生生用燒血填毒把自己的屬性堆得比吳人敵還高，就連吳人敵也沒想到，自己幾百年的地關修為居然還打不過他。
不過他還是很坦然就接受了自己的失敗，反正破了人關，他又不會真的死，左右不過是兵解重生而已。
到了這個境界，他們真的想要斗，根本用不著動架，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斗，甚至斗個三世，五世，十幾世都足夠。
但那又怎么樣，還不是打不死對方，斗來斗去也沒有意義，以肉身的方式打一架，就像是用下棋來決勝負，用規則束縛雙方比試一場而已。
吳人敵幽幽的注視著逞強站起，在風雪中不斷搖擺的神原觀。
“神原觀，前面已經沒有路了，我們兩個所佇立的位置，就已經是山巔。”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又怎樣，幾百年過后，依舊是一杯黃土，我早就看透了我們作為人類的極限。”
神原觀閉上雙眼，聲音無喜無悲。
“那是你的極限，我的極限還遠遠沒到。”
他問出了一個問題，更像是問著自己的內心。
“這就是最強的感覺嗎，可是，為什么我感覺不到摘取果實的喜悅...”
“呵呵呵，哈哈哈，你就和當年的我一樣，你就是當年的我！”
吳人敵吐著血狂笑，嘲笑著。
“我太清楚你在想什么了，你所追求的根本不是登頂，而是攀登的過程！”
“孤身一人屹立在山巔的滋味怎么樣，空虛嗎，寂寞嗎，看到前面已經沒有路的那種苦楚，現在終于有第二個人了解了。”
吳人敵的笑聲悲涼而苦澀，卻透露出一抹解脫。
他太孤獨了，直到有人真的打敗他為止，他才終于從那種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孤寂中解脫出來。
多少次舉頭望天，看得見日月星辰，卻無法觸摸到的那種無奈，又有誰能懂。
就像是打游戲，一路披荊斬棘，氪金刷本，終于肝到了滿級，突然感覺失去了意思。
自己為了追求而付出的一切都沒了意義，這種空虛感足以殺死任何人。
“我解脫了，從此有了努力的目標，或許我一生都無法打敗你，可我的人生再次有了意義，那就是你。”
神原觀突然道：“我想去那個地方看看。”
吳人敵面色一變，警告道：“活人都到不了那里，如果你來的晚一點，可能我也忍受不了這份孤獨，舍棄肉身去那瞧瞧了。”
“但我告訴你，那不是前進的路，那是...墳墓。”
神原觀靜靜盤坐下來。
“也許是墳墓吧，可我忍受不了，這種無法前進的感覺我一秒鐘都忍受不了。”
吳人敵見神原觀擺出這副架勢，面色大變，他阻止他，不要去做傻事。
可他根本動不了，剛剛結束金蟒銀蛇變，他已經脫力了。
隨后，他就這么眼睜睜看著神原觀目光低垂，呼吸心跳減慢，漸漸的，他瞳孔散開，沒有了生機。
他坐化了。
或者說圓寂，兵解，隕落。
都無所謂了。
在打敗了天下第一，成為了最強之后，這個男人的腳步沒有停留一瞬，用生命踏著山巔一躍，試圖找到那條登天之路。
可已經沒有路了，山下是萬丈深淵。
不知不覺，吳人敵已經淚流滿面。
他沒有神原觀的決心，他想活著。
他是個凡人，而神原觀在最后一刻，已經蛻變為了神。
為自己選擇的道路殉身的神。
半小時后，當吳人敵跌跌撞撞抱著神原觀的尸體走下來時，所有人都震驚了。
奈落氏呆呆的接過神原觀的尸體，一探鼻息，人傻掉了。
“神原...輸了..”
跌坐在地的吳人敵凄然笑道。
“不，他贏了。”
“他贏了我，贏了所有人，最后也贏了自己，他沒有退縮，勇于面對任何不可能，他是求道者，他是殉道者，他是...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