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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告祭太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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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祿山仿佛是從迷茫中清醒過來,抬手抹了一把胖乎乎的大臉,點點頭說道:“怪不得我剛才從路過懷遠坊的時候,看見里面的祆寺張燈結彩,教眾們點燃火把慶賀,原來是慶祝這件事兒。”

  嚴莊又說:“這個事情也有個來歷,說是李嗣業進占河中后,驅逐了大食教徒,拆掉了大食寺,大力扶持拜火教,還親自去圣火殿祭拜了祆神馬茲達,拜火教徒們認為這是拜火教的復興契機。有些流亡在唐的波斯人還要跑去磧西當兵,說是要恢復故國。”

  “呃,”安祿山干咽了一下喉結,咯吱咯吱地磨著牙說道:“他不光要搶走我的圣眷,連粟特族人的心也要搶到他那邊去了。”

  “大夫,俗話說飛得越高,摔得越重。”嚴莊寬慰地說:“就讓他們把他捧得高高的,最好把他捧上神壇,讓他得意忘形。這種人以后就不能再打敗仗了,一旦打了敗仗,那就等于跌落神壇。想想蓋嘉運,不就是如此嗎?”

  安祿山細細咂摸,摸著頭上的辮子道:“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大夫不必妄自菲薄,你的長處不在打仗,而在你的忠心,會討圣人的歡心,眼下就算不能以功勛與其衡量,但憑借圣人寵愛,也足以與他平分勝券。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啊。”

  “還來日方長,今年我都快五十了,橫空殺出一個李嗣業,如之奈何”

  “屬下的建議是,走一步,看一步,看看他到底能走多遠。”

  安祿山突然閉上眼睛默不作聲,突然抬頭對身邊的管事吩咐:“去,叫兩個俊俏娘子來給某洗腳,暖床。”

  兩只柔荑似的小手端著木桶進門,脫掉安祿山的黑靴,忍著沖天的臭氣眼圈發紅,把扁擔腳在放了香料的熱湯中細細揉搓。

  嚴裝感覺待在這兒不合適,低頭對安祿山躬身叉手道:“既如此,屬下告退。”

  “嗯。”

  安祿山繼續閉目養神,嚴莊尚未走出門去,他突然坐正身體,抬手按住了洗腳婢女的頭說:“回來!”

  嚴莊轉身返回問:“大夫還有什么吩咐。”

  他發賭注似地說道:“這地兒他媽的我一刻都不想多待了,明天就回去。”

  “回哪兒?”

  “廢話,當然是回范陽!”

  圣人李隆基在靜室中熏香齋戒七日之后,終于結束了宅的日子。在宮女們的服侍下更衣,穿上了皇家祭祀禮服袞冕,冠前垂白珠十二旒,上披玄衣,下穿纁裳,青褾黼領,鑲玉革帶,上下花紋共有十二章。穿這樣一件禮物需要幾十個部件,前后浪費時間也有半個時辰。

  去年和今年對于他來說頗為不順,很長時間情緒都不高,天寶十載四月,鮮于仲通討伐南詔,召集七萬嶺南兵卒深入瘴厲之地,被南詔王皮閣羅打得全軍覆沒。八月,安祿山率三道六萬兵馬討伐契丹,以奚部兩千騎兵為先導,被契丹打得敗退。奚部趁機反叛,安祿山僅剩八百人潰逃。等到十二月,李嗣業擊敗大食的消息傳至長安,皇帝枯皺的眉頭才稍稍舒展一些。

  但等到今年三月,又發生了河東節度副使阿布思叛唐一事,四月份,御史中丞王鉷又陷入其弟王焊的造反案件中,玄宗命楊國忠去審問王鉷,李林甫都為其求情,但最終還是被賜死。李林甫因為阿布思叛唐和王鉷謀反案的牽連,也逐漸被玄宗冷落,楊國忠開始與李林甫平分秋色,甚至有壓李林甫一頭的勢頭。

  今年是天寶年間最大的政局動蕩,出現了三個讓人沒有料到,首先是沒有料到王鉷會以這種方式滾出政壇,此人雖然權勢滔天,家人張狂到了極致,但他有皇帝和李林甫的雙重保障。第二是沒想到打敗宰相李林甫平分權力的竟然是楊國忠,熟悉兩人的人都知道,他倆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對手,就算真有亂拳打死老師傅這種事情,楊國忠也沒有出亂拳的本事。還有一個是沒想到,李嗣業一個普普通通的邊將,剛剛上任成為安西節度使,就順利完成了職業戰爭生涯的五連勝,親自打敗了超量級對手,代表了大唐軍事能力的天花板。

  最后一個想不到讓皇帝最為驚喜,也讓他為之揪心。當去年李嗣業在渴塞城擊退大食人,那是唐軍四方皆敗中唯一一場勝仗。但當他聽說李嗣業要繼續往西進攻時,心中便開始緊揪,希望他能夠見好就收,不要讓天寶十載成為皇帝的黑暗年。結果第二年安西又傳來消息,說是李嗣業攻下了康居城,可還沒等他激動狂喜,后面又有讓他緊揪的消息。說是李嗣業竟然還要往西打。

  唐玄宗的心情此刻就像賭桌上的莊家,一邊欣喜地期待著更大的收獲,一邊又有些憂慮,擔心李嗣業的勝利成為賭徒最后的狂歡,得到一切之后又失去一切。所以他給李嗣業的圣旨中似乎提到了見好就收,似乎也沒有提。

  不過等到最終的消息傳來時,這場賭徒的狂歡變成了真實。老皇帝想要一場場勝利來填充空虛的晚年,他等到了最好的饋贈。他端坐在花萼樓中親眼見到邊令誠帶著捷報歸來,親眼見到大食使臣低下高貴的頭顱,敬獻上白駝白馬,也親眼見到帝國的疆域邊界線上重新延伸到高宗龍朔年間的最邊陲。

  朕的大唐盛世到這兒才最圓滿。

  夢境終于變成了現實了。

  “圣人,太廟到了。”

  李隆基坐在步輦上睜開了眼睛,高力士弓著背上前要攙扶他,被他伸手掙開。

  他倔強地走下步輦,頭頂著沉重的袞冕,文武百官跪坐在兩旁的石磚上,抬起頭來看著老皇帝獨自一人顫顫巍巍地往前走。

  他踏上了太廟的三重石階,進入了正殿中,里面供奉著九室先祖先宗。

  僅在祭祖這一項上,唐朝皇帝就把歷代的規矩玩壞了。儒家正統思想中最初是天子五廟,除了先祖與開國皇帝不祧外,其余皇帝都要根據世襲的久遠把先宗給祧出去。唐初延續北周和隋朝也供奉五廟,但等到李世民時動起了小心思,把太廟祭祀擴展成七廟,把李虎之前的李天賜和李熙都保留下來,等到李隆基時,由于中宗睿宗兄弟接續,七廟就又不夠用了,他就厚著臉皮加到九廟。

  其實李隆基還抱著別樣的小心思,思慮到了自己百年之后,難免被子孫祧出太廟。高祖開國不能祧,太祖李虎為始封之主也不能祧,太宗皇帝功蓋社稷被大臣們建議永世不祧,這是模仿漢武帝所立的規矩。他也想在死后享受這一殊榮,永遠受子孫香火,如果有四個不祧之祖,必須有九廟才能夠容得下。

  今日他站在太宗高宗的神牌面前,滿臉激動拜伏在地:“隆基秉承高祖太宗高宗遺志,今日向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告祭,大唐擴土千里,得河中九國,吐火羅十六州,重拾昔日河山。”

  有了這樣的功勛,會不會也如太宗,更如昔日的漢武帝一般,能夠永世不祧,受子孫香火。

  李嗣業就是朕的衛青、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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