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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入宮覲見楊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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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上空飄起了零落的雪花,稀稀落落宛如春季紛飛的柳絮,這雪才剛剛能將地面鋪白,但在行人的雙腳踩踏下,出現一道道腳印的蹤跡,就像在水墨畫上的涂鴉、

  南內興慶宮的通陽門外站著一名坤道和一名武官。坤道已逾中年,頭頂戴著青玉蓮花冠,身后長發已有斑駁白色。她左手提著拂塵,右手撐著一把雨傘。身邊的武夫身材高大魁梧,為了不至于在坤道身邊給她壓迫感,只能稍稍弓背低著腰,手中提著用素絹包裹的檀木盒子。

  這坤道人只顧自己撐著傘,絲毫不在意身旁的人頭頂著雪花,可能是因為對方的個子太高了,她不太樂意高擎起傘,給他一個遮蔽的空間。

  龍武軍兵卒打開宮門的一角,叉手朝坤道行禮:“道長請進。”卻又為難地瞟了道長身后的李嗣業一眼。

  “無礙,他是娘子讓我引見的外客。”

  “那,兩位請進。”

  他們進入宮門,門中空地上早有一名宮宦在等待,瞧見兩人后略微點頭,轉身說道:“兩位請跟我來。”

  他們的正面是高聳寬闊的明光樓,高達十丈,廊柱密集排列,在這紛繁的雪景下宛如橫亙的蒼山。內宦在樓前轉身,朝一側的偏殿走去,公孫道長撐著竹傘緩緩前行,李嗣業跟在后面閑庭勝步。穿過偏殿從長廊直走,來到碧波靜謐的龍池一側。

  湖面上氤氳著淡淡的水氣,幾艘畫舫游船停泊在碼頭邊,船頂的瓦脊上鋪了一層薄雪,雪的點綴使得整個船更加有立體感,而遠處的宮殿群在這錯落有致的雪世界中,仿佛都矮了一層,廊柱門扇的色澤都不那么明顯了,被白色隔離漂浮在空中,恢宏氣勢尤在,勃然生機全無。

  穿過牌樓高聳的瀛洲門,南熏殿就在對面的幾十級圍欄石階之上,宮中侍女們正在石階上來回清掃。遇上下雪的時候,臺階上總是很光滑,公孫道長小心地身體前傾踏上去,李嗣業想著應該上去扶著她,卻被揮肘彈開。

  “你自走你的,我不用你扶。”

  進入宮門的門檻,兩人在門口的棕黑地毯上將腳上的雪搓掉,再往內走長長的過道上鋪得全是白色的地毯,如同外面的雪給了他們冷意,兩旁每隔幾丈便立著鏤空的碳爐,連爐中的燃燒物都散發出淡淡香氣。

  他們似乎都不忍將這白色的地毯踩臟,只從過道兩旁碳爐后面繞著走。前方是檀木隔出的屏障,月洞門上掛著珠簾,珠簾中隱約傳出幾個女子談笑生風,聲線脆得比黃鸝還要婉轉,勝過一切御姐蘿莉音。

  宮宦恭謹地交疊叉手道:“娘子,太真觀的客來了。”

  “快快請師父進來。”

  公孫看了李嗣業一眼,讓他稍安勿躁,又從他手中接過檀香盒子,提著拂塵托著盒子邁步而入。流瀑般的簾子發出珠玉響聲,然后又恢復如常,李嗣業未敢抬頭探看里面的春光,只耐心等著結果。

  珠簾中女子們發出絮絮低語聲,宛如娘子們背著男人開私會,時不時傳出清冽笑鬧的句子,也是聽不真確。李嗣業索性不再去聽,就低頭看到地上有幾只貓在滿地爬,這宮里的貓可能是伙食太好,一個個肥得像白球黑球,也絲毫不怕人。有一只爬到他的腳面上,去拽咬他袍子的下擺,李嗣業抬手將前襟拽起,它就跳起來撲抓。

  “把簾子掀起來吧。”

  兩個婢女各自站在月洞門的左右,用手中的金鉤將簾子挑起,里面的光景伴隨著邈邈香氣透出,三四個女子各自落座在寬胡床上,公孫道長則站立在側,楊玉環手執鹿尾坐于正中央。

  她頭頂戴著白玉芙蓉冠,以子午簪從后向前穿過,青色的道袍表面有白色的羅綺披帛,身子微微有些發福,側靠在扶手上,手肘支撐扶著額頭,在周圍這些艷花烘托中宛如月下荷蓮。

  她淡掃蛾眉看了李嗣業一眼,輕聲說道:“這盒子里的龍腦香是我見過品相最好的,是你送來的”

  “是。”

  “你想要什么”

  李嗣業不緊不慢說道:“這些龍腦香是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特地派人從天竺搜羅而來獻給娘子。”

  “夫蒙靈察。”楊玉環連續念叨了兩遍這個名字,開口問道:“夫蒙靈察,他想要什么?”

  “夫蒙中丞只是想在娘子這里留下一個印象,并無他求。”

  “只是一個印象,很好,我已經留意了。”

  李嗣業躬身叉手:“謝過娘子。”

  等他直起身體,里面已經把珠簾放下了,李嗣業只好再施一禮:“末將告退。”

  他緩緩往殿外退去,沿著原路走出大殿,決定站在殿門口等待公孫道長,結果等了半晌,先出來的竟然是兩個涂抹著啼妝的盛裝女子,其中一女回頭掃他一眼,眼角流露脈脈風情,隨即嬉笑一聲提著裙擺朝樓梯下走去。

  這女子身段不錯,但只看那走路的姿勢,就知道是放浪形骸之輩。

  公孫道長突然從后面走出來,表情陰郁地掃了她一眼:“走吧。”

  李嗣業尷尬地抓了一下后腦勺,覺得好像該解釋一下,但他根本什么也沒有做,什么也沒有說,沒什么好解釋的。

  他們從金明門走出來,天空細密的雪花依然在飄散,公孫道長撐著竹傘準備離去。李嗣業誠摯地說道:“讓你老人家為此事奔走了幾趟,實在是過意不去,這大冷天的,我請您吃點東西再走吧。”

  公孫道長冷漠搖頭:“不必了,貧道自入道后,不擅葷腥。”她將拂塵搭在肩頭,又轉過身來問他:“聽說你曾經從受驚的馬上救過楊太真?”

  李嗣業愣了一下,肯定地點了點頭。

  公孫卻搖搖頭道:“不對,你救的不是楊太真,而是壽王妃,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這兩個的區別。”

  嗣業雙手叉在胸前,真心實意地感激道:“多謝指點。”

  “嗯,對她好一點。”

  說完這句話,她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這讓李嗣業感到驚異。在這突然出現的笑容里,他似乎看見了那個西河劍器舞下飄逸颯爽的舞劍仙人。然而在這一恍惚間,坤道人已撐著竹傘走遠,背影看上去是寂落,周圍那些低頭抱著雙臂匆匆行走的長安人,哪還能認出她是那個昨日名動四方的公孫大娘。

  剛剛的這個笑容不是給他的,而是給她的徒弟李十二娘的,他不過是個傳遞信息的媒介而已。而剛剛公孫道長的話,給了他提點,楊太真不等于壽王妃,這是唐玄宗給自己的遮羞布,也是掩耳盜鈴式的自欺欺人。所以他救人的這份功勞無論楊太真有沒有記在心里,都不能拿到公開場合來用,想要名正言順接近這條線,需要堂堂正正更合理的借口。

就像安胖子認干娘一樣,難道我也去認個干娘  不行,他還沒有把底線突破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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