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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合婚之日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盛唐陌刀王

  李嗣業幾乎沒有察覺到,大婚日期已經逐漸逼近了,他的時間在忙碌中度過,平日所住的內院書房也改為了婚房,被下人們裝飾得滿堂錦繡。

  從鎮使府的大門口到內堂這一段,鋪上了紅色氈子,每隔一段豎起桿子,掛起紅色燈籠。

  東廂房和灶房之間臨時搭起大棚,一字排開鑊、鼎和烤鏊。一只只剝皮后的羊吊掛在架子上,軍中的屠夫們把肉一塊塊剌下來,扔進鼎中熬煮,白色油膜翻滾漂浮在水面上。

  吳娘子手提著裙擺在院子中跑來跑去,大聲喊叫著指揮若定,今日是她這輩子權力最大之時,不止家里的仆從,連府上的賬房、李鎮使麾下的那些親兵、裴都督派來的軍中的火頭、都歸她統一指揮。

  “吳娘子,剛剛烤好的餅放到哪里去”

  “去西偏房,那里有簸籮,房子也陰涼通風,都先端進去。”

  府邸門外趕來兩輛牛車,車上墩滿了酒壇子,負責押車的隊正跳下車轅,跑進院子里沖著管家婆問:“吳娘子,兩車酒我們從酒坊拉來了,還請你把酒窖門打開,讓兄弟們搬進去。”

  吳娘子親自引路,從廂房的樓梯向下,從腰間解下鑰匙打開了房門,軍士們搬著酒壇魚貫而入。

  酒坊東家親自來與吳娘子交接,指著壇子清點數目無差后,才拱手離開。

  押運的軍漢們守在門外不肯離去,有臉皮厚的上前討問:“吳娘子,你說這疏勒酒坊出的三勒漿咋樣,平時喝著挺正,但要防著他兌水,咱不嘗嘗別讓他給誆騙了”

  吳娘子剜了他一記白眼:“想喝酒就想喝酒唄,還嘗嘗,得了,你們幾個到里面抱一壇子,別讓旁人瞧見了,這酒可是讓明日大婚時酒宴上喝呢!”

  “呵嘿,我們自然曉得!”

  這些幫閑的軍漢簇擁著一壇子酒,歡天喜地跑到角落地嘗鮮去了。

  吳娘子興奮地吁了一口氣,把酒窖的門鎖上,盡管掌鑰匙不當家,但已然證明了主家的信任和權力,這是她由來而得所產生的滿足感和歸屬感。

  李嗣業被迫待在了家里,他需要接待來自安西軍體系內的同僚和上級。夫蒙中丞無法從龜茲趕過來,便派自己的兒子夫蒙智由前來拜賀送上賀禮。高仙芝和程千里派來了自己的管家,焉耆鎮使馬磷,天山騎兵軍的王正見也派來親信,還有就是各城各營大大小小的軍頭們。他們來到府上拜會后,住在疏勒城中館驛,等明日正式參加婚宴。

  大婚前的夜晚,鎮守使府上燈火通明,許多人忙碌到深夜。新娘十二娘依舊不放心,把吳娘子叫到自己的房間里,一面對著鏡子梳理青絲,一面詢問她婚禮的準備事項。比如分了幾個場地來開宴吶,有多少張案幾吶。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進入內院中,那里已經擺下了幾十張長案。外面大院都是些附近街坊,唐軍中的幫閑,余下的案幾都擺在外面去,如果不夠鋪些羊氈蒲團,多數人都是席地而坐或蹲在墻角抱著大碗劃拉的。

  婚禮的儀程十二娘已經在心中默念了幾十遍,之前的六禮已經省卻了多半,明日的迎親卻不能再自苦簡陋。只是她一直住在鎮守使府中,今夜只好搬到外面去,包括幾個繡娘,丫鬟都準備妥當。

  疏勒都督府的裴都督主動給安置了一座宅院,假裝為十二娘的娘家,府上也張燈結彩。

  她在幾名婢女的攙扶下走出后院上了馬車,臨行前撩起帷幕看了這宅院一眼,在心底默默地說,過了今夜,我就是這里真正的女主人。

  唐人娶親一般定吉時在黃昏,所以這一日的白天,十二娘是在煎熬中度過,連端上來的飯菜都沒吃幾口,盤膝靜坐在妝奩前,任由幾個娘子在她的頭頂上梳起倭墮髻,接下來的流程是敷鉛粉,抹胭脂,貼花鈿,點絳唇等等,直至遮蓋了她本來的天生麗質。

  李嗣業騎著黑胖帶著花車和迎親隊,來到新娘的門前,大門卻是緊緊閉合的。這卻是另一種風俗,需要新郎高聲念催妝詩。詩才橫溢的人完全可以現場吟詩,也有提前請人編好詩詞背下來的,李嗣業就屬于后一種。

  生活在這個時代,若是沒有點兒詩文底子,還真是有許多不方便。

  戰鋒隊的押官田珍擔當了迎親使,站在院子外高聲念三書六禮中的迎親書。

  經過象征性的阻擋后,府門大開,蓋著蓋頭的新娘在送親娘子的攙扶下,來到門外坐進花車中。

  十二娘安穩坐好,旁邊的徐娘子低聲說道:”新娘子,上花轎你得哭啊。“

  ”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我為什么要哭“

  ”你今日哭了,往后的日子才能天天笑。“

  也許是這個道理,但她沒有這樣的演技,只能想往常那些苦日子,在公孫大娘的棍棒下練劍器,抑或是以前,身為貧寒妾室的母親因為無子,父親不祿之后被正房趕出府邸,幸好昔日家中與公孫氏有些來往,便過去做了徒弟,更像是過繼給了她做女兒。

  她凝結去些許悲傷情緒,可惜已經到了鎮守使府上。新郎李嗣業翻身下馬,手中握著弓,箭頭上是泥丸,對著花車連射三箭定乾坤,才將新娘子從從花車迎下來。

  兩人各自握著紅綢,新郎穿著紅色吉服,新娘子頭戴釵鈿身披綠色翟衣禮服,這正是紅男綠女。

  進門前需要跨火盆,跨馬鞍,跨過米袋子,踩著紅毯往內院而去,兩個孩童在他們身后拋灑五谷雜糧。賓客們在旁邊觀瞻拱手慶賀。

  李嗣業對這些禮節一概不通,時刻需要人在旁邊指點,幸虧這西域的漢文化并不嚴謹,若在中原定然會鬧出許多笑話。

  新人進入堂中,李嗣業取掉十二娘頭上的蓋頭,她卻雙手撐著團扇擋住臉面。擋著臉應該怎么辦旁邊早已有人送上絹布和筆墨,非得題一首卻扇詩才行。

  這個自然也不用發愁,疏勒府的胥吏們有許多精通文墨之輩,昨晚上已經給李嗣業謄抄數首,他死記硬背將其中一首記下來,內容大概是夸贊娘子賢良淑德的,要謹記其中繁體字的用法,不然又被人誤做文盲。

  十二娘誦讀詩文,除卻團扇,夫妻二人拜天地,家中高堂,無奈高堂不在,但墻上掛著李氏共祖老子的畫像,兩人都能拜。

  夫妻對拜之后行結發禮,吳娘子端上托盤,里面放著剪刀,兩人各自把自己的頭發剪下來結在一起,裝進了香囊中。

  兩人對坐在案幾前,端起盛滿酒水的銅爵喝交杯酒,這叫做合巹之禮。喝完交杯酒之后,他們端著酒杯來到堂外,對今日來參加婚宴的賓客表示道謝。

  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內院掩映在紅色的燈火下,賓客們端起酒杯從席位上站起來,與李嗣業舉杯共飲。疏勒軍副軍使總算趕上了最后的環節,他風塵仆仆趕到了院子里,腳步有些許沉重。

  趙崇玼在某個酒案上取了酒盞,站在臺階下雙手捧著,按耐住眼眸里隱藏的戾氣,擠出笑容對李嗣業道:”回來得遲了,剛好趕上鎮使的婚宴,特地來討三杯酒喝。“

  說罷他仰頭將一盞酒嗆進了喉嚨里,看得十二娘都有些憂心:”哎,慢點兒喝。“

  他抬袖抹去髯須上的酒液,叉手說道:”感謝李鎮使和娘子,只是我家還有些事情,不能在此多叨擾,還請見諒。“

  李嗣業見他狀態不對,連忙說道:”無礙,你先去忙著。“

  趙崇玼再次叉手,大踏步地轉身離去。

  李嗣業對坐在案席上的燕小四招了招手,將他叫到身邊低聲吩咐道:”你帶幾個人,暗中跟著趙崇玼將軍,只需要看顧他的安全,別的事情一概不要管。“

  燕小四低聲應喏,也低著腦袋大踏步地離去,到外院中叫了幾個聚堆喝酒的親兵,各自提了佩刀溜出門去。

  李嗣業拜謝賓客后,與李十二娘進入洞房,房中只燃著豆大的紅燭火。她坐在妝奩前取下頭上的釵鈿,將結下的長發盤下來。

  李枚兒端著銅盆進門,里面盛著熱水,讓兄嫂擦洗了臉和手。她剛要轉身離去,卻被十二娘叫住:”枚兒。“

  她拉開妝奩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個錦囊,塞到枚兒手中,兩人相視而笑,像是有什么小秘密。

  李枚兒離開后,十二娘站起幫丈夫解衣,只剩一件白色中單,借著燈火的光線,可看到半透明的中單后面,淤積著累累的疤痕。

  她伸手掀起李嗣業的中單,伸手觸摸他健壯脊背表面的傷疤,許多刀口猙獰而硌手。她疼惜地閉合了眼睫毛,把臉龐觸了上去,感受那疤痕下流動的熱血。

  李嗣業回過頭去,咕噥著問道:”傷疤有什么可親的,不嫌硌得慌么“

  ”討厭,你真沒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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