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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四校尉酒肆擺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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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總有軍令從龜茲鎮都護府那邊傳過來,要求安西與突騎施邊境各城,守捉和烽燧堡加強防守,嚴加訓練。有經驗的老兵和軍官都知道,這是快打仗了。李嗣業也知道,不過他是某種不能言說的未卜先知罷了。

  這一日,他牽著馬返回至撥換城的街道上,馬背上馱著從附近山坡上打來的羚羊,身后跟著田珍和藤牧。

  “李嗣業!”

  一個粗獷的聲音從街道上傳來,三人詫異轉身,卻見一個臉盤上長滿絡腮胡的軍官,身后也跟著三五個穿土黃袍子的唐軍,惡形惡相地朝他們走過來。

  田珍、藤牧心生警惕,主動擋在李嗣業面前,手摁著腰間的刀柄。

  李嗣業朝二人擺了擺手說:“不必這樣如臨大敵,此人沒有惡意。”

  兩人向后退到一邊,那絡腮胡漢子已經拱著雙手來到面前,只是他面生橫肉,即使是笑,也讓人看起來發滲。

  “李嗣業,李校尉!來第三十三折沖府上任這么長時間,不與我們這些同僚結識,你是要關起門來單干?這我就要怪你不懂規矩啦。當兵上戰場,最重要的是身邊的袍澤,關鍵時候能保護你的后背。我們這些帶兵的校尉,最重要的是側翼的兄弟團,關鍵時刻能幫你們斷后。你若是人緣不好,帶兵陷入敵陣,都沒人愿意來救你。”

  這個人他們三人從未見過,竟跑到李嗣業面前一通數落,看得田珍和藤牧都張大嘴巴不說話。李嗣業根據前世并不算豐富的社會經驗,很簡單也能夠判斷出,這是一位自來熟。

  李嗣業也笑著拱手道:“你一定就是第三團任承嗣任校尉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剛到第八團,碰到一大攤棘手的事情,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去拜會各位同僚,等三日之后,我定把三十三府所有校尉請到,和諸位混個臉熟。”

  任承嗣的直言相責雖然不無道理,但李嗣業也并非不通規矩。他剛到任時第八團說成是危機四伏,上下離心也不為過。缺了四個月餉錢的兵卒們就像即將被點燃的炸藥包,而他們過去對于朝廷,對于蓋嘉運的怨氣,很有可能會發泄在他這個新任校尉身上。

  如果他選擇在那個時候拜會同僚,這些倨傲的團校尉們會擺正姿態和他相交么,會不會對他報以同情或者是輕視?

  還是現在好,所有問題迎刃而解,他李嗣業的名頭也響亮了,能夠短短在一個月的時間內,能將第八團把控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完全可以傲視面對第三十三折沖府的各位校尉,甚至還可以高抬下巴對他們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眼前的這個弟弟任校尉一把抓住了李嗣業的手腕,笑著說道:“何必三天后,改日不如撞日,今日我與第五團袁棠校尉,第九團韓章校尉,第十二團趙元韋校尉在城中酒肆特為你攢下美酒,而且酒肆店家有正宗的長安水盆羊肉,快快跟我來!”

  李嗣業不好掙脫,只好對田珍藤牧說:“你們也一起過來。”

  撥換城的胡姬酒肆有三層,三面的版筑墻近二尺厚,筑了三丈多高,其余樓板屋頂都是由木料搭建而成,附屬建筑吸取了波斯人平頂屋的風格,遠遠望去有龍門客棧的既視感。

  今天三十三折沖府的人把整個酒肆包圓兒了,坐在樓下的,都是幾位校尉身邊的親衛和隨從。田珍藤牧也主動留在樓下,李嗣業被任承嗣邀請到了樓上。

  三樓迎風寬敞,三名團校尉居中盤膝坐在樣羊毛地毯上,中間圍著一個寬大的四方案,靠后墻的木臺上康居女翩翩起舞。

  任承嗣把李嗣業邀到三人面前,他們從地上站起,熱情朝李嗣業拱手。其中眼眉稍小,嘴唇上留著短髭的名為趙元韋,此人開口笑道:“李校尉是未見其人,已聞其聲,他們都知道撥換城里來了一位李閻羅,治軍嚴苛,再油的老子在你手里都挺不過七天。我等今日是來向你討教了。”

  他這一上來就抬舉高捧,李嗣業須得當心,萬一對方是似褒實貶呢,萬一是挖個坑讓他往里跳呢。

  他朝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見笑了,我這人不過是生性嚴苛罷了,對自己要求嚴,也就如此要求他人。至于治人的手段倒還有一些,如果各位不嫌拙劣,我就權當是小技巧分享給諸位。”

  任承嗣在旁邊伸手相邀:“先喝酒,吃肉,等酒興上來,談什么都舒服啦。”

  四方案上只有一壇未開封的葡萄美酒,酒博士連忙上前來,擺上酒碗。任承嗣敞開喉嚨大聲道:“博士!去吩咐你們店家,把我要的水盆羊肉端上來。”

  稍后酒博士雙手墊著絲巾,把滿當當的一盆羊肉端了上來。堆積的羊肉片兒泡在厚厚的油湯中,倒沒有很濃重的羊膻味,得益于天竺產的胡椒驅除腥膻,在安西也沒有像長安那樣被大戶豪貴哄抬至普通人買不起的地步。

  任承嗣主動端起碗,代表眾人說道:“我們這五個團整日在一座城中混飯吃,都隸屬與三十三折沖府。但折沖府除了發餉之外,都不愛管我們,趙崇奐城使也是個疏懶的性子。一般般的小事,就由我們五家商量著辦了。所以你我日后須得多多親近,無論是否上戰場,都要抱成團,共同進退。”

  五人雙手捧起酒碗,互相碰了一下,異口同聲說道:“共同進退。”

  李嗣業飲酒之余旁觀諸人,這些人看似是任承嗣主導說話,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主,相互之間有些小嫌隙,不過是表面上一團和氣。

  韓章校尉放下酒碗問他:“李嗣業,你倒是給我們說一下,這個四不能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竟能讓不懼軍棍責打的兵油子們俯首帖耳,膽顫心驚?”

  李嗣業愣了一下,隨之猜出說的是禁閉室,也不知是誰給改造了個這么蛋疼的名字。

  “就是一個關人的黑屋子,最好的要求是沒有光線,伸手不見五指,沒有聲音,除了自己說話,連個鬼聲都聽不到。每日給他送飯,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房子大小也有講究,頂不能太高,以彎腰低頭站不直為標準,地面不能太寬,以坐下膝蓋伸不展為標準。就這么關上他七天到十天,只要關這么一次,以后這寧愿讓你用軍棍把打吐血,也不愿意進這四不能關禁閉。”

  眾人恍然大悟,心中暗自吐槽,能用腦筋琢磨出這般折磨人的東西,這位也算是個人才了。得虧他是在軍中,若是去當官,十有八九是來俊臣,周利貞那般酷吏。

  氣氛一時間有些怪異,李嗣業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

  為了活躍氣氛,他望向窗外主動開口說道:“最近都護府三天兩頭下發公文,要求我們這些駐守突騎施邊境一線的團秣馬厲兵,我估計要有戰事,各位有什么看法?”

  任承嗣伸出小指指甲摳著發黃的牙縫兒,低頭將肉屑吐到地上,抬頭說道:“這有什么看法,我三十三折沖府五個團,皆為跳蕩。何為跳蕩,沖鋒陷陣是也,攻城時首先登墻接敵的是我們,一場戰役下來死傷最大的也是我們,若能立先登之功倒還好說,若不能,死了也等于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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