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嗣業頓時一頭兩個大,吐蕃人果真是狡詐如斯,逃亡都不忘帶上人質。如果他不挾帶著伽延從妻女逃亡,李嗣業還能夠饒他一命。但是現在,他就算是逃回吐蕃,李嗣業也要親手救回伽延從的妻女,也要把他的人頭帶回來。幸存下來的識匿部戰士開始在俘虜中尋找親人,三千多名識匿部落的老人、婦女、孩子終于重見日,或與親人抱頭痛哭,或者相互之間歡呼吶喊。伽延從父子不顧傷勢踉蹌地走在人群中,口中呼喚著母親和妹妹阿蘭達的名字。“阿蘭達,你在哪里!快出來!”“娘哦,妹妹!”李嗣業實在是不忍心讓他失望,立刻翻身上馬,開始召集麾下守捉郎。他知道追擊無需太多的人,但必須是勇猛精干,心甘情愿與他長途奔波之人。他立刻張開了喉嚨喊道:“吐蕃千總逃脫,本守捉使準備將他的頭顱給摘回來,現在需要二十名勇士,誰愿意立此功勛,立刻跟我出發!”“李使君,我的妻女沒有找到!”伽延從踉蹌地跑到他的馬前:“我問了很多人,阿蘭達不在這些人中間!”“我知道,”李嗣業:“貢覺贊逃竄的時候,把她們給帶走了,我現在正準備召集二十名勇士前去追擊,保證把阿蘭達和夫人完完整整給你帶回來。”“我也……”伽延從正待話,卻被李嗣業給堵住了話頭:“大將軍和長子受了重傷不得參加,若失羅跟著我去!”“當然!遵命!”李嗣業就算不,他也要自告奮勇,把救母救妹的使命一肩挑起。自己的親人不去救,還能指望別人去救嗎?田珍和藤牧主動表示要出戰,李嗣業揮手拒絕道:“你們兩個,必須有一個留下來,協助伽延從大將軍帶著識匿部的人回到蔥嶺守捉去。”守捉郎們主動報名參加追擊,李嗣業淘汰掉身上掛彩受贍,又從精中選優,選出十七個人。他命令大伙兒卸掉身上多余的裝備,只帶長兵器一桿,橫刀一把,角弓及箭袋,水袋和壓縮餅干腌肉,份量只夠五。五,正是往返勃律國邊境一個來回的時間。眾人沿著喀喇昆侖山脈的邊緣向著勃律國的邊境出發。……貢覺贊的逃亡顯得異常狼狽,他的身邊只剩下六名桂射手,至于那些跑得慢的庸護持,都被他無情地拋棄了。色將暗,他與部下們在一座山口谷地中燃起篝火,兩時間的奔波,讓眾人都異常疲累。伽延從的妻女被捆住手腳扔在馬背上,破布塞住嘴巴,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貢覺贊摘掉兜鍪,雙目茫然地望著火堆,似乎在想著心思。五百總葛日朗蹲坐在他的對面,回頭指著捆縛在馬背上的人質問:“我們為何要一直帶著這兩個累贅,白白拖慢了馬的腳程,不如一刀一個殺掉,扔進徙多河中了事。”“你懂什么,”貢覺贊抬頭睨了一眼葛日朗,冷哼出聲笑道:“這可是兩個香噴噴的誘餌,等我回去重整旗鼓,還要靠她們把伽延從釣到坦駒嶺駐兵堡里來。”葛日朗無奈地抱胸道:“還是千總想得長遠,我們都沒能想到此節。”貢覺贊臉上絲毫沒有氣餒之色,拍著葛日朗的肩膀道:“我這人從不輕言放棄,敗到了蔥嶺唐軍的手里,只怪這些漢人奸猾詭詐。這個仇我要報回去,等回到坦駒嶺后,立刻向東岱東本請求援兵加固城防,然后等著伽延從和唐軍上門,把他們狠狠地咬死在坦駒嶺上,出一口胸中惡氣。”有些話葛日朗藏在肚子里沒有出口,貢覺贊此舉設想得看似很漂亮,但無疑給他們的逃亡增添了兇險。他們一路挾持著伽延從妻女,識匿部和唐軍豈能善罷甘休,不定追擊的唐軍就尾隨在他們的身后。就憑他們剩下這七個人,如何能擋得住強悍的安西兵?雖是富貴險中求,但為了他一個饒富貴,讓屬下都置身于危險之中,這么做就太過自私驕霸了。“有馬蹄聲!”葛日朗臉色瞬間變白,連忙趴在地上靜聽,然后站起來指著方向:“是從正北方來的,聽聲音似乎只有兩三人。”“立刻拔刀,準備廝殺!”武士們翻身上馬,貢覺贊迅速騎上自己的坐騎,拔出鋼刀,一直手拽起橫在馬背上的阿蘭達的頭發,將寬刃刀的刀口觸在她脖頸上,神色緊張地等待著即將出現的敵人。三騎出現在起伏的丘陵上,馬蹄的聲音緩慢無力,顯然是疲累到了極限。葛日朗手搭涼棚朝遠處遙望,疑惑地道:“好像是宗呂。”貢覺贊的神情略有些不快:“他怎么還活著回來了?”等三騎離他們越來越近,桂射手們認出了騎在馬上的宗呂和兩名武士:“千總,果然是宗呂他們!”貢覺贊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唇角上的兩撮黑髭笑開了花:“哈哈,剛剛還惦念著宗呂,沒想到神已經把你帶回了我身邊。宗呂打馬來至近前,翻身下馬跪地稟道:“千總,屬下未能活捉伽延從,特向千總請罪。”貢覺贊上前將他扶起,抓著袖口親熱地:“此番戰陣失利,非是你的過錯,只要你活著回來就好。”“千總,我還有一事要匯報,唐軍有二十騎緊追,就跟在我們身后,離簇不足二十里。宗呂想問,千總是否還挾持著伽延從的妻女?”貢覺贊面色一冷,指著馬背上道:“那不就是嗎?”宗呂再度跪地道:“屬下有一策,可使唐軍立退,即使不退,也無法再追上我們。”“哦,你有何策?”“將這伽延從的妻女重傷遺棄,唐軍就算追上來,也只能先給伽延從妻女治傷,我們便可趁機從容回到坦駒嶺。”“不可,”貢覺贊冷淡生硬地回答:“這伽延從的妻女,我將來還有大用。”“可是……屬下但問,千總可想到了方法停”貢覺贊的臉上浮出虛偽笑容:“這個我已經想到了,只要派人回去阻截斷后,為我們爭取時間,我們便可取近道回到坦駒嶺。”“哦,”宗呂面無表情地盯著貢覺贊的眼:“千總準備派誰回去斷后?”“當然是你,宗呂。”“為什么是我去?”“為什么?”貢覺贊瞇著眼睛哼道:“我們今日之慘敗,皆因你探敵不明,蔥嶺守捉一百二十騎人人披掛皆是上等鱗甲!武器精良齊備,訓練有素。就算安西精銳勁旅龜茲鎮軍,也不過如此!你手中情報虛假,我們才有此敗!”宗呂眼睛瞪得赤紅,突然發出了悲憤笑聲,指著貢覺贊高聲喝道:“貢覺贊!你身為千總,卻不敢擔當敗責,若不是你不聽我言,狂妄自大,我們安能有此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