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街道上人流穿梭,一名氣勢很足的豪紳悠閑地踱步,身后跟著數名隨從。這些隨從腰挎障刀,腳步沉穩,行走并肩。
一名圓臉穿棕色袍子的管家在身后低聲進言:“三郎,西市上尚未開市,這人還未必開店營業。”
豪紳神情悠閑,目光略過眾生頭頂,確實是在欣賞西市上的繁盛景象。他回頭閑適地說道:“無妨,好不容易出宮……出來一趟,總要欣賞夠大唐西市的交易盛況,看看萬人易貨的情形,久在高處,偶爾接接塵土氣還是好的。”
“三郎,我是擔心你早點吃得早,現在餓肚子。”
“不必擔心,我現在不餓,呵呵,先皇曾敇令五品以上官員不得入市,朕……,我現在是十分惶恐啊,若是讓九齡知曉此事,定要頻繁上疏,不甚其煩。”
管家高力士從旁寬心笑道:“三郎,我們現在只是普通商賈,不認識什么九齡,十齡。”
管家這句話引起了三郎的開懷大笑。
一行人來到食品商販云集的街道上,位于兩人身后的負刀侍從主動上前引路,似乎之前曾來探過路,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李氏蔥花餅店門口。
侍從指著店檐下懸掛的幌子說:“就是這家店。”
店門外蹲著沙粒和高適,另外兩位副會長已經回去做生意了。
高力士咳嗽兩聲清了清喉嚨,當仁不讓上前詢問:“這家餅店的店主在嗎?你倆誰是李嗣業?”
沙粒喪氣地抬起頭來:“店主已經被抓走了,你們要找他,只能去大牢里面。”
“被抓了?”高力士狐疑地揚起了頭,問道:“他犯了什么事兒被抓走的?”
書生高適主動拱手說道:“他是被西市署帶走的,后來卻被抓進了京兆府的大牢里,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沙粒在旁邊氣哼哼地說:“一定是熊火幫的人為了搶奪李郎制作涼皮的方法,與狗官勾結把他送進了大牢里。”
高力士連忙退回到三郎身邊,低聲向他報告情況:“今天怕是不成了,這個人被人抓了起來,不如我們先回去?”
“回去?”三郎臉上的神情不太痛快,顯然他還沒有遇到過這種趁興而來,敗興而去的事情。
“這……”高力士沉吟猶豫了一瞬,心中便有了計較,附耳低聲說道:“西市魚龍混雜,陛下不便在此久留,您和千牛備身們暫且到興化坊的乘云樓中小憩片刻,奴這就去京兆府把人給要出來。”
“嗯,”李隆基贊同地點了點頭:“你可以去看看,但若是此人真的作奸犯科,也切莫壞了朝廷法度。”
“好嘞。”
高適和沙粒不明所以,看著這些奇怪的客人揚長離去。
李隆基和高力士出了西市,兩人分道揚鑣,高力士身邊只帶了兩名備身,急匆匆前往京兆府。
高力士來到京兆府,直入京兆府衙。一路但凡有人阻攔,高力士只抖出腰間的金魚袋,阻擋之人紛紛躬身叉手放行。
京兆府尹李峴正在內衙正堂中辦公,聽聞有高貴客人來訪,連忙出堂相迎,叉手躬身笑道:“高公突然造訪,令李峴不勝惶恐,不知高公是來……”
高力士沒功夫與他客套,神情嚴肅地說:“我們進去再說。”
兩人進入內堂,高力士也不就坐,挺著肚子站在地面上說道:“快把法曹喚來,咱有要緊的事詢問。”
李峴連忙指揮書吏:“快,快去把張參軍叫來。”
京兆府眾人都很惶恐,不知高力士突然到來到底是為了什么,李峴也不敢詳詢。
過了不大一會兒,張參軍提著襕袍的下擺一路疾走來到正堂中,進門之后連頭都沒敢抬,叉手躬身稟道:“京兆府法曹張鈺拜見高公。”
高力士直接了當地問道:“我且問你,你們京兆府典獄中是否關押了一名叫李嗣業的犯人?”
“這個,”張鈺輕拭額頭上的汗珠,緊張地稟報:“需要叫典獄來才能問清楚。”
“快去叫!”
張鈺不敢怠慢,親自跑出正堂,把今日再典獄司中值班的三名典獄全叫了過來,三人手中抱著厚厚的冊子,低頭放在地上叉手:“拜見……”
“免禮,免禮!”高力士很不耐煩地說道。
“咱且問你們,這些天京兆府的大獄中,是否關進來一個名叫李嗣業的囚犯,他所犯何罪?能不能赦?”
兩人垂首行禮道:“高公,確實……沒有,每一個入獄的人都要過堂訊問,在入獄典冊上進行登記,但我們這些天確實沒有關押過這個李嗣業。”
“這就奇怪了。”高力士捏著下巴在地上來回盤桓,突然抬手指著幾人道:“有沒有可能,這人沒有接受訊問,也沒有登記,便入了大獄。”
“這個絕無可能。”兩名典獄異口同聲地回答,按照成例所有在押犯人必須訊問登記,若是出現這樣的情況,那便是他們的失職。
“你們別把話說得太滿。”高力士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最好到親自去獄中查訪一下,看看有沒有未經登記的人,咱可是有這個耐心等你們。”
兩名典獄臉色微變,暗自交換了一瞬眼神,其中一人連忙開口說:“昨天戶曹駱參軍從西市署帶回來一名人犯,說這是西市署送押的惡徒,暫時借押在京兆府大獄中。”
高力士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京兆尹李峴則十分惶恐,伸出二指頭顫抖地指著兩人:“他西市署沒有號房了嗎?為何要借我京兆府的牢獄來關人?你們兩個為何沒有記錄在案?”
高力士挺著肚子對李峴揮揮手道:“李令尹先別著急指責問罪,趕緊派人去牢里把這個李嗣業給我請出來。”
高參軍和兩名典獄更加惶恐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吧嗒滴在地板上,只因高公提到李嗣業時說的是“請”字,難不成在牢獄中被關著的是皇親國戚?那駱興常今天怕是難逃罪責,那樣穩重的一個人,怎么會捅這么大的婁子?
兩名典獄把腰彎作九十度,顫抖著嘴唇說道:“怕是請不出來。”
“為何?”
“那李嗣業應當是被駱興常給提調走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