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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張縣尉巧言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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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府大獄內,張小敬和李嗣業靠著墻壁,屁股下面鋪著稻草胡坐在地上。李嗣業猶在懷念以前或是以后的日子,張小敬似乎也很沉默。兩個男人不說話的時候,必定是各有各的故事。

  獄吏領著聞無忌前來探監,李嗣業很是興奮,連忙從稻草上站起撲到木欄口:“聞大哥,我那妹子如何?”

  聞無忌笑笑:“我來就是跟你說這事兒的,你妹子我已經接到了香鋪中,她有聞染看照著,好著呢。”

  李嗣業歉疚地笑笑:“李枚兒天性頑劣,麻煩聞大哥了。”

  “不會,這孩子很乖巧,我和聞染都很喜歡她。”

  張小敬雙手抱胸緩步走過來,瞇起獨眼問聞無忌:“我找你探問的消息,可有些眉目?”

  “太子東宮確實是有傳聞,東宮后園里開了一朵奇大無比的蓮花,香飄數里之外,宮中都以為是神異。”

  李嗣業和張小敬神色嚴肅地相互對視了一眼,聞無忌在其中看出些不同尋常,也有些著急地問道:“你們倒是告訴我出了什么事兒,我好在外面找人疏通關系。”

  “不必,”張小敬擺手說:“這種事情你不知道最好,你好不容易和女兒安頓下來,才過兩天消停日子,就別跟著摻和了。”

  聞無忌無奈何,張小敬是執拗的人,他決定了的事情,別人無法勸服。至于這個李嗣業,此人眼冒精光,聽到此等傳聞不但不畏懼,反而隱隱有興奮之色,實屬異數。他強烈懷疑張小敬今日落入牢獄,跟這人有莫大的關系。

  “好罷,你好自為之,若是出事了需要我,就叫這獄吏去聞記香鋪去找。”

  聞無忌再次向二人拱手告別,跟著獄吏走出了京兆府大牢。

  得到了東宮蓮花祥瑞的印證,張小敬完全可以確定,楊駙馬一伙人利用妖人作亂事件,是把矛頭對準了太子。

  “好縝密的心思,好歹毒的計策,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真叫厲害,本是祥瑞神異的蓮花,把它和妖人的偈語聯系在一起,就變成了妖蓮。東宮祥瑞變成的和妖人勾結的罪證,這幫人真敢想,也真敢做。”

  張小敬嘖嘖稱贊,對楊駙馬等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深感佩服。李嗣業卻深感憂慮,他們雖然是在監獄中,但知道得越多,性命就越有危險。

  他問張小敬:“我們應該怎么做?”

  張小敬的傷疤臉笑得很猙獰,盤膝坐在地上攤開手說:“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我們只能假裝自己不知道。如果他們來審問,就裝傻,可惜他們不一定會來審問我們。”

  張小敬話音剛落,那獄吏又領著一人徑直朝他們這邊走來,此人手中提著漆制食盒,斑駁的木欄影子擋住了臉,兩人一時沒認出是誰。

  張洪從木柱后面露出臉,神情有幾分尷尬,但還是擠出一絲笑容,扭頭要求獄吏把門打開。

  隨著鎖鏈嘩啦一聲響,張縣尉推開牢門走進來,把食盒放在地上打開,里面放著一壇酒,三個青瓷酒盞,一只整雞和切成片的羊肉,雞肉香嫩酥黃,羊肉褐紅閃著油光。

  李嗣業強咽口中流出的哈喇子,突然想到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張小敬回過頭來,看也不看那食盒中的飯菜,冷峻地調侃了一句:“張縣尉此來,難道是要給我們送斷頭飯?”

  “哪有這么嚴重。”張洪干笑了兩聲,又感覺自己的做派給當官的丟臉,索性背負起雙手,喉嚨里咳嗽了一聲道:“本縣尉今日前來京兆府大牢中看你們兩位,不過本著愛護下屬之心,你們不要誤會,也不要擔心,等案子查清以后,自然會把你們放出來滴。”

  李嗣業瞪大眼睛看著他,感覺好熟悉的做派,原來古今領導都是一脈相承的。

  張小敬倒無所感,在胸前叉手道:“既然是縣尉垂愛,張小敬自當從命。”

  他一屁股坐下來,把酒壇子上的封泥拔下,將酒水倒入分別倒入酒盞。他當先端起一杯,舉過額頭高聲說道:“張小敬先敬張縣尉一杯。”言畢仰頭將酒水灌入喉中。

  張縣尉被張小敬這突如其來的豪氣所懾,登時顯得有些局促:“好好好。”

  李嗣業也不甘人后,端起滿盞的酒水,仰頭灌下,感覺和帶酒精的飲料一個味兒,舔了一下嘴唇,還有些甜絲絲的。

  “好。”

  張洪并不推脫,端起酒杯緩慢地喝了下去,喝完之后抹了半把胡須上的水珠,放下酒盞沉吟著說道:“張小敬你為人爽直,干練,查案子確是好手。但有些時候,有些案子并不像你們想的那樣簡單。”

  “就如這次的醴泉妖人案,此案牽扯到朝中高層,無論是斷案審問都須小心翼翼,絕不能像辦其它案子那般大刀闊斧,既不能傷及無辜,更要保全自身,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張小敬和李嗣業同時端起酒盞,又一仰頭灌了下去,放下酒杯說道:“多謝張縣尉教誨。”

  張洪見二人態度陳懇,虛心接受,索性放開了話頭:“這次辦案你不僅逾越了規矩,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還吃罪了祆教駐長安的薩寶。開元七年律中雖說持質者,與質同擊。但關鍵時刻還要看場合。薩寶乃是圣人親封,身份不同尋常,你豈能枉顧他的生死,若是長安城中的萬千祆教眾鬧將起來,你的性命豈能保得住?”

  他故作姿態地長嘆了口氣:“也幸虧楊駙馬聽說了這件事,他的府邸與祆寺臨近,也與寶薩有些交情,才親自去賠情勸說,你們兩個才被免于追究。”

  “等等?”張小敬突然抬手,抓住張洪話語中的漏洞問:“楊駙馬也和妖人案有牽涉?”

  張洪嘴巴啞了一瞬,突然醒悟怒喝道:“胡說,楊駙馬怎么會和醴泉妖人案牽扯在一起!”

  李嗣業趁機插嘴道:“你剛剛分明提到了楊駙馬。”

  張洪激惱地辯駁:“我剛剛的意思是說,楊駙馬恰巧聽說了這件事,感念你們的忠勇,才愿意出言相助。”

  “我還要再說一件事,妖人已經招認,他此來長安是奉被授首的妖人劉志誠之命,來尋找轉生真命圣蓮,這朵妖蓮就被藏在太子府中。”

  李嗣業諷刺地悶哼了一聲,張小敬嘴角溢出冷笑,果然不出他們所料,就連路數都是一樣的。

  “案子既然已經查清楚,京兆府為何不把我二人放出去?”

  張洪鄭重地說道:“此案涉及太子,事關重大,更為了你們二人的安全。如今案情雖然已真相大白,但幕后真兇尚未伏法,貿然將你們放出去,恐遭人暗算。為今之計是你們二人積極參與此案,主動指認太子府中的妖蓮。”

  聽完這席話,李嗣業暗中感慨,這邏輯推理和腦瓜子沒的說,若不是他們提前推導出了真相,還真會被這張洪像灌漿糊一般灌糊涂,把白得顛倒成黑的。

  張小敬聽聞此言,放下酒盞側著臉問:“張縣尉,是想讓我們做偽證?”

  “這怎么會是偽證呢?妖人已經招供,只是讓你們二人從旁佐證,補充說明。”

  “可我們什么都不清楚。”

  縣尉張洪長立而起,站在地上負手說道:“你們什么都不清楚?你們若是不清楚,怎么會被關到這個地方來?”

  張小敬和李嗣業趁機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同時站起,朝張洪叉手說道:“縣尉尊駕,有關你口中的太子勾結妖人案,我們二人確實不知情,無法去作證。”

  張洪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朝兩人搖搖頭:“張小敬,你是個聰明人,如今已然到了此等境地,你們什么都不做,以為就能夠脫身么?無論你們知道什么,或是不知道什么,都已經卷入了這場漩渦中,如今想置身事外,怕是由不得你們了。”

  “如今擺在你們面前,只有兩個選擇,幫助我們作證,楊駙馬和我們都會承你們的情。張小敬你因戰功得了武騎尉授勛,卻因為得罪上司把官給丟了,你只要肯作證,武騎尉算什么,進入金吾衛做率正都是楊駙馬一句話的事兒。還有你李嗣業,空有一身蠻力和武功,卻只能做一個小小的不良人,有了楊駙馬這樣的后臺,何愁你沒有門路?”

  張洪完全把話亮明,張小敬和李嗣業都陷入了沉默中,二人并不是動心,只不過是不知道對方心里的想法,一時難以取舍罷了。

  張縣尉以為自己的攻心奏效,意滿志得地笑著回過頭來:“當然還有另外一條路,如果你們不肯合作,那就只能等著把京兆府的牢底坐穿了。”

  張小敬面容驟冷,他抬手撣了撣落入眼窩中的塵土,感受到這位昔日上司的冷酷與自私,才緩緩開口道:“張縣尉,請容我二人私下里商量一下如何?”

  “可以,你們盡管慢慢商量,”張洪揚眉笑道:“明天這個時候我還會過來,到時候希望你們能夠給我答復,機會可是不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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