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光華如血。
就連云都是赤色,燦燦如火海。
突!突!突!
一架直升機轉動著螺旋槳,‘緩慢’的從空中掠過,攪動著斜陽,那愈來愈近的沉悶聲響,亦讓人的心久久無法平靜。
離得近了,能清晰的看到,繪涂在機身上的那鮮艷的三角形的三原色,襯托出中心那三個碩大字母:TPC!
當年被人嘲笑的異想天開,如今成了跺跺腳,都能讓世界抖上三抖的龐然大物。
真是世事無常啊!
桐野牧夫微微嘆息著。
誰曾想,世界在短短二十年間,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從一團散沙凝成了一股繩,還走向了星辰大海。
而他也沒想到,曾經避之不及的超能力,在自己終于正視這份異于常人的力量時,卻突然間又失去了。
人生難料啊!
桐野牧夫低下頭來,將目光從正在降落的直升機上移開,望著自己攤開的手掌,悵然若失。
手掌空蕩蕩的,掌心的紋路劃出一條條的弧線,其中一條似乎代表生命線,但桐野牧夫卻分辨不出,只覺得每一條都是蜿蜒曲折,遍布溝壑、充滿坎坷。
人啊,從不會在擁有時去珍惜,只有在失去了才會驚覺不舍。
不管何時、不管何時,皆是如此。
此刻,桐野牧夫深切體會到了這一真理。
因為他失去了超能力,那從他還是孩提時就深惡痛絕的超能力,那讓他成為‘怪物’的超能力,那讓他恨不得從未擁有過的超能力。
如今超能力真的離他而去,卻讓桐野牧夫感覺心中空蕩蕩的,讓桐野牧夫腦海浮現出,處理完父母的喪事,回到安靜的家中時候,那種難言的孤寂。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沒有太大的悲痛、太多的悲傷吧。
可能是習慣了超能力,突然間失去的緣故吧。
桐野牧夫在心中安慰著自己,努力的將這種讓他感覺渾身不舒服的情緒,歸咎為――
習慣!
大抵是習慣了而已。
可是...
真的只是習慣嗎?
桐野牧夫捫心自問,得到的答案,似乎不是那么的讓人安心,反而讓人惶恐、令人不安。
沉默、無言、茫然,不知前路在何方。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們該回去了。”
沒有回頭,但卻知道來人是誰?
“回去?哪?”
“當然是歸隊了。”千葉誠理所當然的說道:“副隊長和麗娜隊員,這段時間要去飛行學校挑選些不錯的苗子,用來充實隊伍,現在基地只剩下夏普雷和不動健隊員,,處理日常事務都忙不過來了,你可別想閑著。”
“可我...”桐野牧夫轉過身來,面向千葉誠而站,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已經沒有超能力了。”
“那又如何呢?”千葉誠慢慢的走了過來,直視著桐野牧夫,道:“難道沒有了超能力,你就不是你了嗎?還是說,超能力才是桐野牧夫?”
桐野牧夫沉默了,面對千葉誠灼灼目光,有種被刺痛之感,不由得扭過頭,望向了遠方,在那里,一群身穿防護服的‘白衣人’,正在坑坑洼洼、遍布溝壑的地上緩慢移動著,時不時的彎腰撿拾。
“還可以有...其他的選擇嗎?”桐野牧夫沒有去看千葉誠,而是低聲說道:“我或許該去體驗一下我曾經憧憬而向往的生活。”
“決定好了嗎?
或許,你可以有幾天時間好好的考慮一下,畢竟...
那是下半生。”
“沒什么好考慮的了,”桐野牧夫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長舒了一口氣,道:“我已經三十四了,人生沒有過半,也過去一小半了,也該做一個人了,一個正常而普通的人類。”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的話,我尊重你的選擇。”
千葉誠沒有再上前,而是深深的看了桐野牧夫一眼,隨后轉過了身,慢慢的向著山下走去,道:“新的身份、新的人生,那就祝你,在未來的每一天,都能開心和幸福。”
“謝謝!”
桐野牧夫發自內心的說道。
他曾經羨慕過、嫉妒過,甚至憎恨過,還因而被利用,激發出深藏在內心深處的負面情緒,鑄就了黑暗巨獸,差點毀滅了大都市,但最終他頑強的走了過來,甚至還在那黑暗的時候,做了身為人類應該做的事情。
他以為一切都已過去,一切也將重新開始,所以在接到千葉誠的邀請后,略加思索就同意了,加入了宇宙冒險隊。
可今時今日,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樹欲靜而風不停。
他的天賦,他的超能力,就是最大的錯誤,就像一塊肉,即便沒有犯錯,也會吸引無數的肉食者前來。
哪怕這塊肉已被啃得只剩渣滓,也會吸引來其他的獵食者。
想要不被打擾,要么就是手中有一把獵槍讓肉食者只敢窺伺而不敢靠近,要么就是變成不會吸引肉食者的雜草。
如今的他,哪怕失去了超能力又如何呢,依舊是有價值的,哪怕是廢紙還能利用一下呢,更何況曾經的超能力者,還多次變成過‘怪獸’,必然是一個絕佳的研究素菜。
繼續待在宇宙冒險隊,也只能保一時平安,或許會是一世吧,但這種時刻被人惦記的感覺很不好,稍有不慎就可能...
既然這樣,還不如――
去做個普通人!
去體會一下,他曾經憧憬的人生好了,如此一來,也不枉來這世間一趟了。
十五天后!
大都市K地區的一間公寓里,摘下眼鏡,容貌亦和往常大不相同的桐野牧夫,在門口發現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袋,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個名為北岡久貴的男子的個人簡介,除卻照片和此刻的桐野牧夫一模一樣外,其他都大相徑庭。
用這個身份,不僅能夠登陸大都市安全系統――市民端口,還能去取出隨文件袋一起寄來的一張銀行卡里的一大筆資金。
“最后的饋贈嗎?以后...”
桐野牧夫將手中的文件袋放入了碎紙機,看著它一點點的粉碎,正如桐野牧夫這個名字和這個身份一樣。
未來會是美好的吧!
一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