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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圍攻(二十五)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鋼鐵火藥和施法者

  [塹壕]

  煙霧彌漫在塹壕內,熏得人睜不開眼。

  塔馬斯用濕布遮住了口鼻,但是每一次呼吸,仍然會有一種灼傷感。

  敵人同時從多個方向發起攻勢,槍聲和刺耳的金屬聲從前面和后面同時傳來。

  惡魔之火將長蛇似的塹壕斬成數截,蛇的每一截“軀干”里都在發生戰斗,為了爭奪一尺、一寸的距離殺死彼此。

  塔馬斯帶領彼得·布尼爾等部下向南推進。

  聯省佬挖的塹壕非常逼仄,像是故意讓人展不開胳膊,兩個人迎面過都得側身擠一下,所以塔馬斯自己就把通道擋的嚴嚴實實。

  他的左手舉著一面就地取材、用木板和板胸甲綁成的盾牌,木板是從彈藥桶上拆的,而板胸甲是從聯省佬的尸體上扒的。

  沒錯,聯省佬是披甲的。

  而一連的戰士們泅渡時,大部分人只帶了隨身的武器。

  在轉個身都費勁的塹壕里,“鐵包肉”的優勢不言而喻。

  一想到這點,塔馬斯的心里就像刀絞一樣難受。

  這種精神上的痛苦比肉體上的疼痛更強烈地折磨著他。

  沖灘的時候,他的左腳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東西,被割了一道大口子,他卻渾然不覺。

  直到彼得·布尼爾驚呼出聲,他才注意到。

  但是他的部下,那些把生命托付給他,毫無保留地信任他的同伴們,在流血、在犧牲,這點傷又算什么?

  所以他痛罵了想要他留在后面的彼得·布尼爾,但看到一連長委屈的表情,他不由得心生愧疚。

  好在這些多余的情緒只是短暫占據了他的內心,當他投入戰斗以后,他立刻就將一切雜念拋諸腦后,全神貫注地帶領部下清掃塹壕。

  塔馬斯舉著簡陋的盾牌,提著短刀,走在小隊最前方。

  彼得·布尼爾背著裝滿榴彈的包袱,跟在他身后一步遠的地方。

  再往后是其他戰士。

  大家都不敢抬頭,盡可能彎下腰,幾乎快要到蹲著走的程度。

  因為左右兩側都在朝他們開火,塹壕里根本沒有安全的“反斜面”,鉛子“嗖嗖”地在頭頂穿梭,有些直接墜進塹壕里,打在墻壁上,濺起一團團土浪。

  北面,聯省佬的大炮也在開火,只是不知道在打哪里。

  所有人只能低下腦袋,把一切交給運氣。

  聯省佬挖的塹壕,每走大約二十步遠,就會有一個轉角。

  依據地勢差異,轉角的內側或外側會拓展出一個額外的空間,用于存放物資或是駐兵防守。

  塔馬斯清楚聯省佬的布置,因為百夫長也教過他這些東西。

  所以推進的過程中,每次靠近通道盡頭的轉角時,他都會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在距離轉角只剩一步遠的時候,塔馬斯把短刀插進通道的墻壁,沉聲問:“[帕拉圖方言]有人嗎?”

  轉角的凹室里沒人回話。

  塔馬斯頭也不回地朝身后的一連長伸出手。

  身后的彼得·布尼爾立刻把一枚沉甸甸的、冷冰冰的鵝蛋似的鐵疙瘩放在他手里。

  然后,塔馬斯聽到火鐮敲擊燧石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身后的彼得·布尼爾急促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塔馬斯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鐵疙瘩塞進轉角的凹室里。

  兩人配合默契,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言語。

  幾乎是在塔馬斯收回手的同一時間,鐵疙瘩在凹室內轟然爆炸。

  氣浪猛地涌出凹室,撞在通道的拐角,然后瀉向兩邊。

  沉積在塹壕里的煉金煙霧被短暫地推開,更加令人窒息的硝煙和塵埃又瞬間填滿了塹壕。

  塔馬斯從墻上拔出短刀,沖進凹室,只在里面找到一具殘破的聯省士兵的尸體。

  塔馬斯不知道對方是死了以后才被炸碎,還是被炸碎以后才死。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曾經準備殺死他和他的部下,而現在對方死了,再也不能給他的人造成任何傷害了。

  塔馬斯留了幾名戰士駐守凹室,繼續向前推進。

  在下一間凹室外,當他用帕拉圖方言發問的時候,一個微弱、恍惚的聲音從凹室內傳出:

  “營長?”

  塔馬斯沖進凹室,只見一個戰士靠著塹壕的泥壁,捂著肚子,歪坐在地上。

  “戈沙!”塔馬斯直接喊出了戰士的名字,接著在戰士旁邊蹲了下來。

  戈沙只有十五歲,在血泥之戰之前,就在塔馬斯的小隊里戰斗。他本名其實叫伊戈爾,但大家都愛這個小孩子,所以都用小名叫他。

  然而此刻的戈沙臉上已經沒有了生氣,他把頭使勁向后仰著,眼睛瞪得遠遠的,用力看向塔馬斯。只長了一點絨毛的嘴唇無力地翕動,沒有一點血色。

  在塔馬斯眼中,戈沙看上去一下子就瘦了很多,本來就抽條的臉,變得更加尖削。

  離的近了,他才發現,戈沙的肚子被剖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腸子從戈沙的手掌之間滑了出來,一直墜到地上。

  跟在塔馬斯之后進入凹室的彼得·布尼爾低聲抽泣起來。

  “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戈沙卻一滴淚也沒流,他還在努力地給塔馬斯解釋,“我……我想塞回去……可……可是塞不進去……”

  “沒事了,”塔馬斯如萬箭穿心,“我來了。”

  “真是……真是太好了……我……我還以為……我要孤一個人……死在這里呢……”戈沙喉嚨里呼哧呼哧作響,“聯省……聯省佬……往南邊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塔馬斯握了握戈沙的手,他無法用溫柔的謊話欺騙戈沙,也無法面對這個孩子的死亡。

  “對不起,”塔馬斯低聲說,“戈沙。”

  戈沙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用最后的力氣搖著頭。

  塔馬斯把戈沙交給了其他部下,提起盾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凹室。

  無窮的怒火在他心中翻涌,撕扯著他的胸膛,燒灼他的五臟六腑。

  其他的念頭都消失了,他只想用最殘忍的方式去傷害聯省人,去殺死聯省人,去把聯省人扯成一塊一塊的碎肉……不,哪怕把島上的聯省人全都碎尸萬段,也無法平息他的仇恨。

  下一段塹壕,沒有人。

  再下一段塹壕,只有三具尸體,兩具是聯省人的,一具是塔馬斯的部下。

  再再下一段塹壕,兩個聯省人留守在凹室里,聽到火鐮的聲音,他們想沖出來,可彼得·布尼爾把引線留的極短,所以馬尾榴彈在半路爆炸,炸斷了兩個聯省士兵的腿。

  塔馬斯結果了兩個聯省士兵,繼續向南清掃。

  越往前走,喊殺的聲音越清晰,但是后面始終很安靜。

  塔馬斯逐漸意識到,聯省人真正的主攻方向,不是登陸場,而是瑪吉特島南端的工事。

  明白這一點之后,塔馬斯帶著部下快速向南突進。

  進入瑪吉特島南端的空地之后,塹壕不再是直來直去的一條,而是分出三個通道。

  不遠處,平坦的河灘上,與江心島最北端的主教堡對應的位置,有一座小型筑壘,那是聯省人在島嶼最南端的陣地的核心工事。

  小型筑壘處,雙方正在交戰。

  雖然煙霧彌漫,塔馬斯根本看不清誰在攻、誰在守。

  但是發覺了聯省人真正的意圖之后,他已經有把握做出判斷——是聯省人在攻,登島的戰士們在守,聯省人剛走了一遍他走的路,所以他一路上才只發現了瀕死、陣亡的部下,因為還能行動的戰士們都退到最南端的小型筑壘里。

  高坡上槍聲大作,聯省人的火繩槍正在向筑壘里的塔馬斯的部下傾泄火力,

  河灘上火光四起,聯省人的突擊隊正在向小型壁壘里投擲煉金液體。

  塔馬斯有一種強烈的沖動,他想要奮不顧身地沖上去,和聯省人同歸于盡。

  但他身邊還有二十幾名戰士,他不能把這些人也帶進死地。

  權衡利弊,塔馬斯沒有立刻下令突擊。

  “把所有的馬尾榴彈都拿出來,”塔馬斯抿著嘴唇,望著河灘上的交戰雙方,命令一連長,“這次,引信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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