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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另一場圍獵(終)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鋼鐵火藥和施法者

  《》來源:

  [獵場]

  銀馬騎士正在獵場東側嫻熟地引逗獵物,眼尖的人已經發覺獵場另一側的異樣:

  “快看!那個金毛小子還活著!”

  “啊?”

  “呵,這都沒死?算他運氣好。”

  “不對!他怎么還在往獵場中間走?”

  觀禮的貴族男女都以為哈蘭伯爵就算不死,至少也是重傷。

  因此,當他們目睹金發斗士搖搖晃晃站起身、再次孤身走向野牛時,內心的震驚難以言表。

  看到西格弗德重返舞臺,小埃爾南的嘴角浮現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輕揮槍旗,立刻又有八名角斗士進入圍場。其中四人騎馬、四人步行,各持掛旗長槍或斗篷。

  小埃爾南的八名助手分散站到西格弗德四周,與后者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

  見一切準備妥當,馬背上的小埃爾南摘下插著碩大羽飾的帽子,優雅向觀眾們揮帽致意。

  隨后,小埃爾南引著公牛往西格弗德所在之處馳去。

  但他并未讓公牛直接沖向西格弗德。

  公牛離西格弗德不到二十米的時候,兩名小埃爾南的助手主動上前“接手”了公牛。

  其中,騎馬的助手身材高大,不斷用矛尖敲擊馬鐙。矮個的步行助手則發出響亮、短促的大吼。

  兩名助手的行動成功轉移了公牛的注意力。

  被突如其來的噪音和敵人迷惑,公牛不再繼續追逐小埃爾南,也沒有撲向西格弗德。

  短暫遲疑,公牛朝著步行助手發起攻擊。

  被攻擊的矮個助手不驚反喜,只見他臉上沒有一絲懼色,雙手展開斗篷,大步環繞公牛跑動。

  可是兩條腿哪里跑得過四條腿?沒用幾步,公牛就追上了矮個助手。

  就在牛角即將把矮個助手戳個對穿那一刻,矮個助手高舉的斗篷令公牛產生了錯覺,使它誤認為自己要撞上什么龐然大物。

  于是公牛猛地揮動犄角上挑。

  矮個助手抓住公牛上挑時減速的破綻,揮動斗篷將公牛引向身側,驚險地避開了牛角。

  同時他箭步躍向公牛側后,收起斗篷,迅速退向遠處。

  公牛一下子失去了目標,它站在原地,不停地喘著粗氣。

  憑借這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矮個助手贏得了全場的喝彩,他也摘下帽子,揮帽向喝彩的貴族男女們答謝。

  就這樣,公牛在距離西格弗德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小埃爾南的助手們安靜后退、讓出空間。

  大部分觀看這場表演的貴族并不了解水下涌動的暗流,還以為小埃爾南是提前安排好的救場者。

  但當他們看到“死而復生”的哈蘭伯爵還要繼續角斗時,許多人真誠地鼓起了掌。

  站在獵場中央的西格弗德明白了——這就是“小埃爾南的幫助”。

  直到現在,他才第一次有余裕端詳自己的對手。

  公牛的舌頭耷拉著,口中不斷流出白色的涎液。這狂野的生靈此刻已經筋疲力盡,頸下的黑亮毛皮因為浸透鮮血變了顏色。

  它傷得很重,西格弗德在它身上的留下的傷口還在不斷滲血,尤其是最后那有死無生的一刺。

  可它的神情卻很平靜——好像從始至終都很平靜。

  西格弗德低頭看向手中的細劍和罩袍,無論這場角斗因何而起,都只能以一方的死亡結束。

  西格弗德慢慢舉起細劍,揮了一下罩袍。

  公牛又一次發起沖鋒。

  直視一頭接近七百公斤的龐大野獸以每小時三十公里的速度正面撞向自己,能做到不在第一時間轉身逃走已經是值得稱贊的勇敢行為。

  但是西格弗德要做的更難一些,他還要把一柄細長的彎劍送入公牛心臟。

  西格弗德赤裸上身——他的衣服被法南剪開、扯掉了——直直站定,僅用右手輕輕揮動罩袍。

  他相信法南的判斷,而法南也沒有辜負他。

  公牛真的徑直沖向罩袍,而不是沖向藏在罩袍邊緣的人類。

  觀禮的人們不知道西格弗德在干什么,他們只看到公牛向著西格弗德狂奔,而西格弗德一動不動地站著。

  眼見金發“美人”下一刻就要殞命,看臺、圍欄各處的人們不禁驚叫出聲。

  “啊!”

  然而鋒利的犄角卻以毫厘之差從西格弗德腰畔蹭過,與此同時西格弗德一躍而起,左手持劍向著公牛脊背狠狠刺去。

  彎劍的尖端以很小的角度與公牛脊背相遇,最終滑脫,僅在公牛脊背留下一道血槽。

  目睹這一幕的人們,不禁再次齊齊發出一聲惋惜的長嘆:

  “哦……”

  沖過頭的公牛飛快轉身,重新將犄角對準西格弗德。

  這時,剛剛后退的兩名助手箭步上前,大吼、敲擊、揮動斗篷挑釁公牛,將公牛從西格弗德身旁引走。

  法南一手緊握劍柄,另一手死死抓著圍欄,目不轉睛地看著場內的形勢,仿佛下一秒就會沖進獵場救人。

  下了場,剛拴好馬的小埃爾南一路扶著帽子小跑到法南身旁:“我錯過什么沒有?”

  “沒有。”法南深深彎腰,眼睛還看著場內:“謝謝您出手相助,小埃爾南閣下。”

  “總是這么禮貌你累不累?”小埃爾南親熱地勾住法南肩膀:“不過我能幫他的也只有這些。真正能殺死野牛那一劍,終究得靠他自己刺下去。不過嘛……要是哈蘭伯爵玩脫了,你就來我手下干吧!怎么樣?”

  法南靈巧地退開半步,與小埃爾南保持了一臂的距離。

  小埃爾南遺憾地聳了聳肩,把目光投向圍場內:“你也不用太擔心,哈蘭伯爵已經消耗了野牛不少體力,還放了不少血。我又引著野牛跑了一會。現在那頭野牛的力量和速度已經遠不如剛開始的時候了,所以我覺得,哈蘭伯爵的機會大概能有……”

  小埃爾南樂觀地給出判斷:“一半吧。”

  法南默默握住劍柄。

  “所以說真的,要是哈蘭伯爵玩砸了,你不如來給我當副官。”小埃爾南無比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我父親可是帝國元帥哦!”

  對于有人想挖自己的副官這件事,西格弗德暫時不知情。

  他正在逐漸進入一種渾然忘我的狀態。

  之前每一輪纏斗、每一次交鋒,都讓他越來越“熟悉”這頭公牛。

  此刻的西格弗德,就像了解自己的朋友、了解自己的敵人那樣了解面前的對手:

  它的犄角的寬度和指向、它受到攻擊時的反應、它轉身的速度、它慣用的動作……

  西格弗德舉起彎劍,展開罩袍。

  小埃爾南的助手們原本想讓哈蘭伯爵多一點喘息時間,但是看到西格弗德已經重新做好準備,幾名助手互相對視一眼,再次將公牛引向哈蘭伯爵。

  又是一次驚險至極的交鋒,犄角的位置比上一次還近。

  西格弗德躍起、出劍。

  還是不行!

  這次入劍比上次更深,但是僅僅刺入不到一尺就再也下不去,應該是卡進了骨縫。

  西格弗德忍著手掌的劇痛,在公牛轉身時將彎劍拔出。

  助手們迅速上前,再次將公牛引走。

  “糟了!”小埃爾南突然大叫:“[連續的激烈的驚訝的卡斯提爾臟話]!”

  法南猛地轉過頭。

  小埃爾南瞪大眼睛問:“哈蘭伯爵是左撇子?”

  “是。”法南毫不遲疑地回答:“有什么問題?”

  小埃爾南把兩只手按上法南的胸膛,語速飛快地解釋:“野牛的心臟也長在左邊,懂嗎?角斗士得用右手才能插進去!哈蘭伯爵是左撇子,罩袍拿在右手,他只能往左邊躲,那個位置是沒法入劍的!”

  法南聞言,立刻看向獵場內。

  小埃爾南懊惱至極:“剛才我說哈蘭伯爵有五成勝算,現在可能連一成都沒有了……”

  助手才把野牛引走,西格弗德已經再次做好準備。

  他的右肋下多了一道滲血的淺傷,那是公牛在剛剛那次交鋒中留下的紀念。

  要不是西格弗德的上衣剛才已經被法南完全剪開、脫掉,野牛這一次攻擊足以把他挑飛。

  西格弗德沒有多耽誤一秒鐘,好像一刻也不愿意休息。

  他甩掉手套,積蓄在手套內的血水也被甩了出來。

  他微微踮著腳,直直伸出持劍的左臂,劍尖直指公牛,眼睛則順著劍身的走向聚精會神地瞄向牛背。

  汗水從他的額頭一路向下,劃過眉心,最終從鼻尖一滴一滴落下,砸在塵土中。

  西格弗德一動也不動,仿佛心跳和呼吸都完全停止。

  他已經進入了精神極度集中的狀態,除了對手,世界不存在任何東西。

  他就這樣站在獵場正中央,赤裸著的上半身因為鮮血、汗液和泥污呈現出一種特殊的光澤。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青銅雕像,手臂、胸膛乃至每一根肌肉線條都巧奪天工。

  他已經不單單能掌控觀眾的情緒,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經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公牛來了,西格弗德靜靜等待著。這次,他沒有再讓向左手邊。

  他把斗篷橫在身前,壓低。

  當他已經能感受到公牛呼出的熱氣的溫度時,他猛地揚起罩袍,遮住了公牛的雙眼,甚至沒有跳躍或是挪動一步。

  他的雙腳牢牢站定,左手彎劍刺出,從正面刺入公牛的高高隆起的雙肩之間,一直沒到劍柄。

  公牛那碩大的犄角此刻反而變成一項劣勢,因為犄角的寬度剛好能容納西格弗德的身軀。

  在那個瞬間,許多人生出一個錯覺——人和牛的形象仿佛合二為一,不可分割、渾然一體。

  不過那一幕好像真是錯覺,因為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金發男人就被公牛撞飛了出去。

  但是那一幕又如此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觀禮的貴族男女從旁人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想法。

  圍場內,公牛威嚴地站在獵場中央,金發男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圍場外,鴉雀無聲。

  公牛朝著金發男人又走了幾步,忽然雙膝跪倒,后腿也跟著彎曲。

  這狂野的生靈慢慢地臥在地上,轟然傾倒。

  而在公牛尸骸揚起的煙塵中,一個金發的身影艱難地站直身體。

  頃刻間,歡聲雷動、直上云霄。

  皇家獵場在這一刻被屹立在獵場中央的男人征服,卡斯提爾半島的貴族更是徹底陷入瘋狂。

  男人歡呼到臉頰漲紅,女士們拋開一切規矩和束縛,把手絹、面紗、圍巾等一切能拋出去的東西扔進圍場。還有許多年輕的男子跳進圍欄,爭先恐后要去擁抱新的傳奇角斗士。

  人群中最高興的莫過于小埃爾南,他拼命搖晃法南的肩膀,亢奮到尖叫:“真行!真的能行!哈哈哈哈……”

  皇家看臺,洛泰爾公爵心花怒放。

  看著獵場內外歡呼雀躍的卡斯提爾人,他大笑著對外甥說:“這場面,還真有幾分像你當年搏熊刺獅、連格三獸時的盛況。我記得那時卡斯提爾人也跟瘋了一樣!天吶,差點把我震聾了!”

  “我不如他,他比我難。”皇帝雖然沒有流露出任何喜悅,但是顯然他的心情很好,從他的使用的稱呼中就能看出來:“舅舅。”

  洛泰爾公爵心神一動,裝作不經意地打趣道:“哈蘭伯爵該不會真是您的私生子吧?”

  皇家看臺瞬間變得極度安靜,看臺下的獵場此刻卻宛如歡樂之海。

  兩相對比,皇家看臺的氣氛顯得極度詭異——洛泰爾公爵提的問題,哪怕在皇室內部也是絕對禁忌。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人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見過皇帝這樣開懷地笑過。

  哪怕盛著北境的水和沙的玻璃瓶送來時、哪怕帝國海軍擊潰弗萊曼人收復羅德島時、哪怕遠西殖民地的土著皇帝在他面前俯首跪拜時,皇帝也不曾這樣笑過。

  皇帝笑著擺了擺手:“不是。”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被所有人都聽清。

  皇家看臺又重新回到剛才的氣氛——為哈蘭伯爵喝彩、歡笑、慶祝。

  一片喜悅的氣氛中,只有坐在最前面的帝王有些落寞。

  皇帝支著下頜,斜倚著寶座,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情和一點遺憾——洛泰爾公爵仿佛再次看到了曾經的那個還不缺少人性的少年。

  “我要是能有這么一個兒子就好了。”皇帝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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