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舊在下,一滴雨砸倒了蘇渭,他躺在地上,整個人抽搐起來,像是癲癇癥發作。
安不塵睜大了眼睛看著蘇渭,他這是,被雷劈了?
很快,“蘇渭”站了起來,他環顧著四周,看著落在身上的雨,伸出手接了一捧,然后張開手,讓雨水從手指之間漏出。
他持著劍,站在那里,自有一份凌然的氣勢傲于天地間。
“真的是,好久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雨了啊。”他很輕很輕地說道。
他看向安不塵,不禁喃喃道:“這家伙連個同齡女生都打不過么?”
安不塵看著他,她聽不見他在說著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他想搞什么鬼。
“蘇渭”垂眸。
這十年,自己接著那套劍法悟下去,悟出了不屬于那套劍法的一劍,招式不同,但劍意更精進。
他決定試試。反正用的是蘇渭魂靈里的力量,估計也不會有什么事。
這一劍,生于暴雨,盡于千絲,那么就叫“千絲”吧。
他揮出一劍,那是一次劈砍。
原地揮出一劍。簡簡單單的一劍。
安不塵看著他的動作,一時間竟是愣住了。
他的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雖說只是平淡地揮劍,但是仿佛定義了劈砍這一動作的本質。
她看見,漫天的雨水似乎慢了下來,每一滴雨都看得清楚。
然后,視野分離了,又或者說是折疊了重合了斷裂了。
雨滴分離開來,整片空間分離開來。
她感覺到,面前的這一切就像是放在盛著半杯水的水杯里的筷子,看起來被折斷的筷子,現在她的面前就是如這樣一般的視線的扭曲。
而她就是那根筷子。
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突然吐出一口血,腹部傳來一陣劇痛,她看向腹部,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口子,那是一條和切斷漫天雨滴一般無二的劍痕。
當自己意識到自己是一根筷子,自己就真的被折斷了,即便這只是視覺導致的差異……不對,是他斬斷了空間……不對,不對,如果是斬斷了空間,那為什么一開始自己沒有受傷?
到底是……為什么?
她無力地倒下來。最后的視線投在走近了的蘇渭身上,他的眼睛是碧藍色的。
碧藍色的純凈眸子,那眸子里面好像有一面鐘表,現在,時針指著一點。
黑暗四合。
半仙蹲下來,看看她的傷口,皺起眉頭。
為什么,蘇渭的眼睛里會存著這么多的魂力?他剛剛只是感覺到有些奇怪,就試著抽了一點,沒想到這一劍竟有如此威力,還好自己及時收住劍勢,改為對這天地出劍,而不是她。
本來她只會受很輕的傷,但是她居然嘗試著去悟這一劍,悟了,就被這一劍所傷。
不過僅僅是看一眼就能進入頓悟的狀態,這份劍道理解比起蘇渭不知道要強多少。
他的手被碧藍色的液體包裹著,輕撫過她的傷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止了血。
干脆用蘇渭本身的魂力治療一下好了。半仙想道。
這一人這一劍自然沒有人看到,除了……
某個躺在地上的睜著眼的女孩。
她咽了一口口水,看看自己身邊的女管家,女管家暈得很徹底,她能夠不暈的原因其實也就是女管家被抓了兩次的原因,再看看唯一一個立于場地中央的蘇渭,她的眼睛里滿是小星星。
好帥啊……
而此刻的蘇渭。
欲死的夕陽掛在天邊,橘色的光芒在樓宇間破碎,散落一地。
混亂。死寂。
這是這里給他的第一感覺。
這里是半仙兒構建的世界,說是構建其實也不恰當,半仙兒之前解釋過,這里是他的執念所在之地,因此而成形。
那么,就讓我看看你的執念就是關乎著什么。
他快步跑動著,腳下的植物被踩踏著發出嘎吱聲。
但是這里似乎除了混亂和死寂以外什么都沒有。蘇渭逐漸放緩腳步,除了破敗如末日之后的都市景象以外,什么都沒有。
蘇渭皺起眉頭,這里究竟是哪里?現實中存在這樣的廢棄都市么?
他首先想到了核泄漏之后的城市,但是街上出現的文字是華文,而華國并沒有過核泄漏事件,那么是什么導致了這個繁華都市的破敗呢?
似乎也只有一個可能了。
遺族。而且是十年前那場動亂里的遺族導致的。
看起來有必要再查查資料了。
他走進一家便利店,雜草從各種縫隙里鉆出,肆意生長在店里的每個角落,貨架老舊,墻皮脫落,充斥著一種末日之后的破敗。
拿起一份報紙,上面的日期是2010年9月21日,但是報紙上沒有任何內容,只有一片空白。
說到底,這里僅僅是半仙創造的一片天地,所有東西都貼近于他所知的現實,而涉及他的未知時,只會出現一片空白。
現在得知的信息僅有這座城的模樣、這個日期而已,哦,可能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半仙在這一天沒有看過報紙。
他走向遠處,隨著他的不斷深入,他發現周圍的建筑物越來越……
模糊?
為什么會變得模糊?
是他的記憶也模糊了么?
蘇渭皺起眉,他在思考一種可能性。
如果說模糊代表著不熟悉,那么他才走了兩三個步行街的距離就出現了模糊,這就說明半仙很可能不是這個城市的人。
那么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這里?
游客?出差?見情人?
不對,半仙的氣魄和風度絕不是一個普通人可以擁有的,那么就不是他恰逢這場災難,而是他有意進入這場災難。
那么他的身份,除了古道熱腸匡扶正義的江湖異能人士外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軍人。
蘇渭看見不遠處有一片光幕,似乎像是世界盡頭,他向那里跑過去。
碧藍色的光幕,但是蒙上了一層磨砂玻璃那樣的模糊感,看不清光幕之外的東西。
觀察了一會兒,蘇渭耐不住好奇,伸手去摸光幕,冰涼涼的,觸感像是一層塑料薄膜,但是戳不破。
他摸了一會兒,體驗完了也就想收回手,但是他的身體突然僵硬了。
手上傳來的感覺……
光幕之外,有一個人,與他的手掌相貼。
縮回手,蘇渭連著后退幾步。
光幕上映著一道身影,窈窕的身姿看得出這是一個女人,身材高挑比例極其完美,但是模糊的光幕讓他看不清女人的模樣。
我的腦海里……除了半仙兒還有一個人?
呃,雖然很不是時候,但是蘇渭很想大聲吐槽,自己的腦子是愛情公寓嗎啊喂?!
怎么會這么多人啊?
就尼瑪離譜!
然后蘇渭就看見那個女人在光幕那邊寫下了兩個字——
藍田。
寫得很慢很慢,每一筆都要想好久。
但是寫得很用力,仿佛想要直接寫在蘇渭的內心深處。
蘇渭的意識回歸身體,然后就感覺到渾身難受。
劇痛,身體的每一寸都疼,動都動不了的那種疼。
他躺在地上,慘兮兮地叫道:“來個人啊,救救我啊……”
然后……
一片陰影投在他的臉上。
看見來者的臉,蘇渭瞳孔一縮。
一個站著的人,一個躺著的人。臉上淋著相同的冰冷雨水,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王元駒陰惻惻地笑道:“果然是你在搞鬼啊。”
蘇渭同樣笑道:“喲,被你發現了。”
“真是讓我意外啊,你居然能打得過她。”王元駒由衷地贊嘆道,雖然他離得遠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不知道安不塵的恐怖實力,以及面前這個極限一換一換掉安不塵的家伙有多恐怖。
“不過,你現在是一點都動不了了吧?”王元駒說道,“看起來,還是我贏了。”
“很難說啊。”蘇渭輕輕搖著頭,看起來很是虛弱的模樣。
“哦,你還想做什么?”王元駒下意識地退后小半步,露出警覺的表情。
“哼——”蘇渭用鼻子發出一聲嗤笑,然后尾刃突然爆發而出,他的身體猛地一下子彈起,騰飛到空中,而后尾刃舒展開來。
蘇渭緊閉上雙眼,屏住呼吸,他明白等下會發生什么。
五根尾刃組成一個球形框架,蘇渭處在中央。
砰——
球形框架砸到地上,然后極速地滾動著著,向著足球場邊緣的體育館的一個入口。
超級變換形態——車輪滾滾!
王元駒一愣神的工夫,就看見蘇渭已經滾出了很遠,于是他一咬牙,追了上去。
很快,王元駒就目睹著蘇渭滾進了體育館內部,他跟著跑進去。
面前是有些昏暗的通道,看起來四通八達的,他的視野里已經失去蘇渭的身影,只能聽見這個地方不知道哪里傳來的什么東西滾動的巨大響聲。
他微一低頭,看見了地上的水漬,單色的水漬延伸出去,通向蘇渭的方向。
“砰——”建筑深處傳來什么東西撞到墻上的聲音,然后是一聲尖叫——
“哎喲!”
王元駒意識到是蘇渭出了什么意外,面色一喜,然后飛奔過去。
噠噠噠——
跑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里顯得很是明顯,回聲響亮。
他慢下腳步,躡手躡腳起來。水漬從這里開始就變成了腳印狀,但是深一步淺一步,而且還長短不均的。
放出械刃,小心地向前走去,他一邊警覺地看著四周,這個家伙可是狡猾得很。
轉過一個轉角,他的面前是一段明亮的通道。這一段通道是閉合的,開著燈,一條死路。
蘇渭正站在死胡同的墻前,注意到身后的動靜,他轉過身,當他看見王元駒時,臉上表現出的是一種驚詫。
干脆就地坐下,他的體力已經消耗殆盡了。
他又取出一根煙,作勢丟給王元駒,問道:“抽么?”
“不要。”王元駒覺得自己抽了的話就是個沙雕。
“小家子氣。”蘇渭搖搖頭,自己給自己點上,深吸一口,然后禁不住咳嗽起來,一股濃密的煙氣從鼻孔和嘴巴漏出,看起來很是狼狽。
“氣得三竅生煙?”王元駒忍不住皮了一句,現在他勝券在握,倒是不急這一時。
“呵——”蘇渭笑起來,又是深吸一口,這一次倒是沒有忍住了咳嗽。
“其實這地方有電的。”蘇渭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所以呢?”王元駒隨口問道,他走向蘇渭,要快一些解決掉蘇渭,然后去收外面的分,要不然時間到了就很好玩了。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抽煙。”蘇渭又是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然后他看著王元駒,笑得很開心。
王元駒看著他燦爛的微笑,突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然后他就聽見頭頂傳來刺耳的“嗶”聲,他抬頭看,頭上閃爍著紅燈,隨即一個噴頭對著他拼命地噴水。
所有噴頭都開始工作。
王元駒一抹臉,臉上全是水,但是他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一陣暈眩襲來,瞬間擊倒了他。
水里有毒!
“沒記錯的話,你也被注射了抑制劑A吧?”
眼前的黑暗里,傳出了蘇渭的話語。
小丟站起來,把蘇渭卡在腰間,一步步走向足球場,是時候去收分了。
蘇渭走到通道的盡頭處,突然停住了。
外面依舊下著雨,但是足球場內已經沒有雨了。天花板已經合上了。
他愣住了,然后就聽見身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一直淋著雨會感冒的,我就關上了。”
他猛地轉頭看著他,愣愣,然后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他說道:“你沒有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