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陽城還是那個涇陽城,涇陽宮也依舊是那個涇陽宮。
自從公元前419年上上代秦國國君秦靈公為了抵御日益向西進犯的魏氏選擇遷都以來,位于潺潺流淌著的涇水北岸的涇陽作為秦國國都存在已經整整持續了30年的時光。
三十年,對于壽命不過百年的世人來說那是一段漫長的時光,即使對于秦國這么一個已經三十年也是一段不短的日子。
雖然沒有辦法與秦國龍興之地隴西和秦國的百年都城雍城在秦國歷史上的地位相提并論;
但是作為秦國三十年的涇陽城之中也從不缺少一段段充滿波云詭譎的較量,以及一場場充斥著血雨腥風的廝殺。
在這一幕幕令人感到驚心動魄的場面在涇陽這個秦國國都之中不斷上演的同時,秦國這個已經存在了五百年的國家的命運也在不斷變化著。
在這三十年之中,身為國都的涇陽既見證了上代國君簡公之時秦國與魏國河西大戰的慘敗,也曾為當今秦公嬴連數年之間不斷地開疆拓土而歡呼。
時至今日,在秦國蒸蒸日上的國力支持之下,涇陽這座位于秦國核心之地關中平原腹地的涇陽城也在向著如今醞釀著一場場變革的華夏大地展現著它不同以往的嶄新面貌。
與此同時,坐落于秦國國都涇陽城之中,象征著秦國國君君權的秦國宮室涇陽宮也是不斷向著從它之前經過的列國商賈游人們展現出它越發威嚴的氣勢。
因為初建之時秦國因為處于動亂國力衰微,再加上當時只是將涇陽當作抵抗魏氏西進的臨時中心,所以這座涇陽宮所呈現的威勢就連原來雍都的秦國宮室都比不上,更不用說是列國諸侯那富麗堂皇、氣象萬千的宮舍了。
面對相對于山東列國顯得有些寒酸的涇陽宮,秦公嬴連并沒有作出什么大修宮殿以壯聲威的選擇,反而作出了一個令秦國朝野都沒有料到的決定。
在秦公嬴連的一聲令下,那些在歷次對外戰爭之中表現出色、屢立軍功的秦軍將士被挑選出來輪流進入秦宮郎衛之中擔任軍職,并負責整個秦宮郎衛的選擇和訓練工作。
在這些從尸山血海之中無數次摸爬滾打才僥幸活下來的秦軍悍卒的訓練之下,原本就是通過層層選拔才得以進入涇陽宮中秦國郎衛們逐漸開始有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精銳氣勢。
原本,整座涇陽宮呈現給別人的感覺就猶如秦人的性格那般粗獷有余威嚴不足,而在這些靜靜護衛在涇陽宮各處的秦宮郎衛的影響之下,這座涇陽宮也越來越清晰地顯露出了威嚴的一面。
有時候不僅是周圍的環境可以改變人,那些擁有著強大力量的個人同樣也會深深影響著他們周圍的環境。
正如此時此刻,雖然只是靜靜侍立在宮中演武的校場周圍,但是那些身具玄甲、手持長戟的秦宮郎衛還是讓被他們圍繞在其間的兩名少年感到了一陣沉悶的壓抑。
將自己的視線從那些秦宮郎衛每個人那面無表情的臉龐之上緩緩移開,兩人之中稍稍年幼一些的那名玄衣少年默默地注視起了他身前更加年長,面色顯得有些黝黑的另外一位少年。
在將自己的目光移向自己今日對手的同時,這位年幼玄衣少年的右手也是緊緊攥住了自己手中那把由父親親自送到他手中的木劍。
根據以往自己和那名年長一些玄衣少年的交手了無數次所形成的經驗,這位年幼一些的玄衣少年深深地明白自己這位大兄的強大,以及自己如果一旦松懈就會遭遇的慘敗。
而相對于這名年幼少年的臉上露出的緊張,站在他對面的那名面色有些黝黑的少年整個人給別人的感覺來說都是輕松不少的。
雖然這位面色黝黑的少年臉上始終露出的都是那么一副有些憨憨的笑意,但是如果你因此而輕視他的話,那貌似憨厚之下的偽裝之下所潛藏著的智慧一定會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看著自己面前那已經作出了全力以赴架勢的年幼少年,這位面色有些黝黑玄衣少年收起了自己的憨厚,面露不同于他這個年紀的沉穩說道:“渠梁,來吧。”
“大兄,小心了。”
那位被呼作渠梁的少年在聽到自己大兄的話語之后,當即輕輕一蹬右腳,手中木劍便在身體的帶動之下向著那位面色黝黑的玄衣少年快速刺去。
其實從這兩位玄衣少年互相的稱呼之中我們不難得知,那位年幼的就是當今秦公嬴連長子同時也會是未來秦國國君繼任者的秦國公子嬴渠梁。
至于說另外那一位被公子嬴渠梁稱呼為大兄的那一位,除了那位比公子嬴渠梁早出生一年并在四歲之時送入涇陽宮之中的蜀君世子嬴虔以外就沒有第二個人了。
看著對面嬴渠梁全力刺來向著自己刺來的那凌厲一劍,嬴虔并沒有選擇別人下意識就會作出的躲避動作,反而是一反常態地手持自己的木劍迎面而上。
數息之后,伴隨著“砰”的一道清脆響聲,嬴渠梁兩人各自手中木劍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一處。
一擊相交,感受著從相交之處快速傳導到劍柄之上,再借由劍柄傳遞的雙手之上的那股強大震動引起的酥麻感,已經較量了無數次的兩人都明白這一次的相交不過對方的一次試探罷了。
各自抽回屬于自己的長劍迅速脫離與對方接觸,嬴渠梁和嬴虔互相警惕地看著對方,心中謀劃著各自將要發動的第二次進攻。
“戰。”
“戰。”
隨著兩人視線相交一處,嬴渠梁和嬴虔不約而同地喊出了一個戰字,然后幾乎在同時向著對方發動了自己的第二波攻勢。
于是,在一干身穿玄甲的秦宮郎衛的平靜注視之下,嬴渠梁和嬴虔開啟了一次次激烈而又勢均力敵的較量。
或許是因為兩人朝夕相處實在是太過了解對方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兩人年紀相仿實力接近的緣故,此后的幾乎每一次進攻都最終演變成了比拼力量的結局。
而在力量方面相對于才六歲的公子嬴渠梁,早出生一年的蜀君世子嬴虔顯然是更具有優勢一些。
于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氣力將自己這個朝夕相處的弟弟手中木劍擊落之后,世子嬴虔脫去了剛剛表露出來的戰意,重新回到那個面露笑意的憨厚模樣。
“渠梁,承讓了。”
看著從自己手中被擊落在地上那把木劍,嬴渠梁那張還十分稚嫩的臉龐之上明顯閃過了一絲面對失敗時的苦澀。
但是在聽到自己大兄那和以往一般洪亮而溫和的話語之后,嬴渠梁迅速從那種失落之中脫離了出來,看向自己大兄的神情也帶上了幾分笑意。
“大兄,這一次渠梁認輸。但是總有一天,渠梁一定會堂堂正正地戰勝大兄的。”帶著一絲不服輸的倔強語氣,嬴渠梁對著嬴虔說道。
看著對面嬴渠梁臉上那抹在失敗后重新振作起來的振奮神情,嬴虔臉上的笑意越發強烈了。
雖然按照嬴氏宗族之中的輩分,他和嬴渠梁應該是叔侄而非兄弟關系,但是兩人之間相仿的年紀以及那數年朝夕相處形成的密切關系,還是讓兩人互相將對方當作最親厚的兄弟來對待。
看著自己這個從小就比自己聰明又心志堅韌的弟弟,身為“兄長”的嬴虔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只見嬴虔緩步走到對面的嬴渠梁前方,將自己手中的木劍鄭重地交到了對方手中,沉聲說道:“大兄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大兄期待著渠梁親敗大兄那一天。”
兄友弟恭,這個詞用在此處恐怕是再合適不過了。
與秦公嬴連、蜀君嬴仁一樣,此生的嬴虔和嬴渠梁雖然不是真正的兄弟,但是他們之間的情誼卻并不相差多少。
就在嬴虔和嬴渠梁享受著這獨屬于兩人之間的溫馨時刻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忽然打破了這種氣氛。
當看到自己視野之中那一道多年未曾見到過的熟悉身影,當回想起四歲離開成都之時感受到那個溫暖臂膀,剛剛還在嬴渠梁面前故作老成的嬴虔已經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快速穿過自己面前的站立著的嬴渠梁,贏虔幾乎是用出了自己的最快速度撲入了那個突然出現的身影懷中。
“嗚……”
“父親。”
數息之后,那名突然出現的身影那強勁的臂彎之中響起了贏虔那帶著濃濃思念和委屈的哭聲,而對于此那名突然出現的身影臉上浮現的滿是愧疚的神色。
“虔兒,哭吧。父親知道虔兒心中很難受;父親也知道這些年來虔兒雖然衣食無憂但是心中很苦。哭吧,哭吧,有些事情埋在心底會憋出病來的,都哭出來就好了。”對于自己懷中贏虔的痛苦感同身受的蜀君嬴仁一邊輕撫自己兒子的背部,一邊輕聲安撫道。
在這兩父子久別重逢之時,雖然年幼但卻十分懂事的公子嬴渠梁則是默默站在一旁不發出一絲聲音,生怕因為自己的動作打擾了這對父子重逢的溫馨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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