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老的眼睛一點點瞪大，胡須微顫。他對文書前半段的字跡并不陌生，正是來自于顏平。
最要命的是，連拇指法印都有了，這東西一驗便知，對方不會傻到拿假的來冒充。三長老下意識伸手去奪那份文書。
但水青陽早有所料，第一時間收入了儲物戒中，笑道：“前輩是星月門長老吧，煩請你讓顏平出來。”
先前還一臉笑容的三長老，此時卻像中了邪一樣，聞言毫無反應。
四周眾人沒看清文書的內容，一時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覺得奇怪，這老東西一向巧舌如簧，這會兒怎么傻了？
“小哥是哪一城的？”好半天后，三長老總算回過神來，剛才光顧著與顏平有關的內容，沒看清印鑒。
水青陽：“白云州，翠華城。”
劍東道總共十八個州，三長老當然知道白云州，所以一聽到州名，整張臉僵了一下。再聽城池名，只覺得眼前發暈。
像白云州這種排名倒數的州，三長老最多了解一下白云城。翠華城？哪個犄角旮沓里的？
顏平又不是腦殘，怎么可能去哪種地方？三長老強笑一下：“小哥，你是不是弄錯了？”
水青陽平靜道：“長老請顏平出來，一問便知。”
見對方如此信心十足，三長老心中涌起很不祥的預感，這事必須得搞清楚。顧不得招待眾人，三長老轉頭就往后屋跑。
覷見這一幕，一直旁觀的張伯，老臉上露出驚疑之色。
后屋內。
顏平正盤坐塌上，努力進入修煉狀態，卻不想房門被重重推開，三長老一臉鐵青地闖了進來。
關上門，不等顏平詢問，三長老已沖到他面前，低喝道：“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私下里和人簽訂了文書？”
顏平渾身輕震，這種事不可能泄露，除非水青陽找上門來了，而且還是辦妥了手續。不到兩天時間，對方居然真的打通了關卡，能量果然不可想象！
一時間，顏平對自己在明淵城的前途，生出了無可比擬的信心，終于不用擔心無法向師門交代了。
顏平下了床，素來冷傲的臉上都添了幾分笑容，還有一點小靦腆：“三長老，弟子有件事想告訴你，前夜明淵城的校尉前來……”
他把前夜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結果卻發現，三長老的面皮不斷顫抖，神情變幻莫定，看著自己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個智障。
等說完經過，整個房間只剩下三長老粗重的呼吸聲。
顏平并不遲鈍，隱隱意識到哪里不對勁，小心問道：“三長老，莫非弟子給師門惹禍了？”若是如此，他情愿不去明淵城。
三長老抬手指著他，不斷點點點的，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后跺腳仰天大罵：“顏平啊顏平！師門沒什么事，肯定不會有事，畢竟你可沒有觸犯仙法，好著呢！”
“長老，你這是……”顏平更疑惑了。
三長老大笑三聲，一把抓過顏平，湊到他耳邊吼道：“狗屁的明淵城，外面來的年輕人，根本不是什么明淵城校尉，而是白云州翠華城的人。
白云州是什么地方，你總知道吧？翠華城？呵呵，估計是白云州最小最差的城之一，你已經簽去那里了！”
此話一出，顏平可謂如遭雷擊，大腦有片刻的遲鈍，下意識反駁：“不可能，那個水青陽出示過身份文書，確實是明淵城校尉。”
三長老急道：“把你看到的身份文書，仔細描述一遍，不得有漏。”
預感到不妙的顏平，當即把情況描述了一遍。
聽罷，三長老痛苦地閉上眼睛，仰天長嘆不休，頹然道：“如此大的事，你竟瞞著老夫，好啊……哈哈哈，也怪老夫思慮不周，沒把這些常識告訴你……混蛋，混蛋啊！”
他氣急敗壞地連連跺腳，雙拳負后緊握，差點想沖出去干掉水青陽。
誰能想到，那個年輕人會鉆這種空子，簡直是聞所未聞。這么操蛋奇葩的事，居然被他給碰上了。
在顏平的連連詢問下，三長老道出了關鍵。
得知對方的身份文書是假的，顏平忽又想到，對方讓他在文書上寫效力本城，而不是明淵城，分明就是埋好了陷阱。
一切都明白了，顏平蹬蹬后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撐桌面，俊美的臉變得一片煞白。
他突然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的滿腔悲憤，委實是語言無法形容，一拳砸下，木桌四分五裂，杯盞碎了一地。
見他這副樣子，三長老反倒不忍心了。
星月門的人，誰不知道顏平有多刻苦。以他的容貌氣質，追求的女弟子不計其數，但都被他所拒絕。別人成雙成對的時候，唯獨顏平在日夜修煉。
這份毅力，可是連門主都贊嘆不已。結果十一年的努力，就換來這么一個結果，擱誰都要瘋掉。
顏平突然激動道：“長老，那小子仿造身份文書，只要揭破他，一切便不成立了。”
三長老嘆道：“據你所說，那晚只有三個人在場，另外兩人是一伙的。你覺得他們會承認嗎？只怕他們早就毀掉了假冒文書，死無對證。可你的簽名和拇指法印，卻是實實在在。”
這話更是讓顏平氣憤，怒道：“他們以卑鄙手段誘我上鉤，我就不信說破這一切，他們能好過！”
如此簡單的道理，三長老怎么會想不到，可他只是搖頭：“一旦揭破真相，對方固然遭殃，可你呢？
你為了前途，不惜違逆仙法，竟想調離劍東道，你會是什么下場？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才華不曾展現，難道要和對方同歸于盡？”
聽完分析，顏平憋屈得差點噴血，氣到渾身發抖：“就這樣算了？”
三長老上前拍著他的背，無奈道：“事已至此，再生氣也沒用。好在你也不傻，要求他們破除你的詛咒，一旦辦不到，你仍可恢復自由身，不必如此絕望。”
顏平一陣慘笑：“那小子陰險狡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如此篤定，只怕另有門路破除詛咒。”
現在知道對方不是好東西了？那晚干什么去了？三長老無力吐槽，只能接著安慰：“那是最壞的情況。就算如此，至少他們答應給你的資源夠多，定能讓你突飛猛進。”
他必須安撫好顏平，既為了對方，也是為了星月門。否則對方一個沖動把事情揭破，星月門都會受牽連。
如今之計，除了捏著鼻子認下，還能如何？三長老自是罵顏平不爭氣，但也恨不得撕爛外面的青衣小子。
“光是資源多有什么用？”顏平不斷搖頭，神情痛苦無比。
想在仙朝立足，并不斷向上發展，大城給予的幫助絕非小城能比，完全是不同的平臺，全方位的差距。
小城也不是沒有修為高的人，可那些人混得如何？他聽師門講過，此刻更覺得心塞。
顏平幾乎把拳頭都握白了。他恨自己為何如此愚蠢，豬油蒙了心，居然被人騙得團團轉，簡直是笑話。
“罷了罷了，權當這次的事是個教訓吧，以后一定要多長心眼。換個角度想，你去了白云州，有那么多資源，前期的進度一定快過其他人，只要抓住機會，或許是因禍得福……”
眾人在院子里等了許久，終于見一名俊美無儔的少年，隨著三長老走來。其身材挺拔，氣質冷傲，堪稱是人間佳公子。
各城代表全都凝神，打起了精神。
在一道道目光注視下，臉色漆黑的顏平走到了水青陽跟前，目光就像兩束利劍，似要把水青陽刺出千百個孔洞。
水青陽有點尷尬，連忙以笑掩飾：“顏兄，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多多指教。”
見他嬉皮笑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顏平的怒氣值就嗖嗖往上躥，使勁繃緊下顎：“你到底幾歲？”
那晚的假冒文書上，顯示是二十六，但顏平已經不信了。
水青陽猶豫片刻，不想再刺激對方，可想了想，這種事遲早瞞不過，遂握拳在嘴邊，低聲道：“十九。”
聞言，顏平差點沒氣昏過去。都不用三長老罵他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傻叉，被一個大一歲的家伙騙成這樣，不能更蠢了。
旁邊的三長老閉上眼睛，一臉的不堪。
水青陽笑道：“顏兄，你我已簽訂文書，今日是最后一天，不妨就隨我去黑岱城主府，辦好路引之后，也方便明日離開。”
這句話一落下，原本安靜的院子直接就炸了，各城代表還以為耳朵出了問題。顏平什么時候簽訂的文書？
桂東棠騰地站起，雙目如炬，一邊的張伯則瞇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讓眾人感覺離譜的是，無論顏平還是三長老，居然都沒有反駁，竟默認了此事。
“顏兄請。”
水青陽手一伸，顏平壓根不想搭理這廝，可事實俱在，抵賴也沒用，只好咬著牙往前走。水青陽和宋雨湖隨之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