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梅坤,又訂了草藥,已是午時。
想起李伯家女婿茶攤上賣的霜糖糕,味道不錯,順便照顧下生意。
劉景便前往城內的市集。
李伯家的女婿名叫楊升。
中等個頭,方正的臉龐,濃眉大眼,長相很正派,而且手腳麻利,人善良。
聽李伯說,當時他女兒被掠走,楊升一個普通農家子,背起斧頭就要去追山蠻大軍,要把妻子救回來。
若非老夫妻倆忍痛勸阻說兩孩子還小,不能沒娘又沒爹,說的楊升雙眼通紅,當場痛苦嚎叫。
后來決定逃離戰火時,夫妻倆又認為自己老了,跟著走就是累贅,想讓楊升帶著孩子北上求生。
楊升堅持要帶著兩老,不然就不走,倆夫妻無奈又感動。
一路上,楊升又是照顧老人,又是看管孩子,卻從不叫苦。
辛辛苦苦來到郭鎮,又獨自出來勞作賺錢贍養兩老,養育孩子。
一個善良的淳樸漢子。
劉景來到集市,就見一個簡陋茶攤擺在角落。
火爐茶具,糕點水桶全都放在獨輪車上,邊上撐起個棚子,下方擺著幾張木凳方桌。
一張斜掛的破帆布上寫著:
“秘制霜糖糕五文,茶兩文”
茶攤前一個麻利身影,悶著頭來回奔波。
這是市集的一個拐角,一邊是菜蔬果肉品市場,另一邊賣的是胭脂,手工藝品,及筆墨硯臺之類。
拐角除了茶攤,還有玩雜耍,要飯的,小小的角落,擁擠的很。
但這里,確實人流最多。
據說楊升走了郭鎮一個有名的豪俠門路,才從市集吏手中租到這攤位。
中午頭,茶攤上的客人不多。
只有幾個浪蕩子和三四個衣著體面的家庭,沒有平民,因為普通人沒有閑錢。
“霜糖糕一碟,茶一杯,客人您小心燙。”
楊升剛照顧完一個帶兒子出來玩的父親,一抬頭,看見劉景的身影,頓時高興道:
“老爺你來了?”
劉景連忙擺手阻止道:
“楊大哥,不用喊老爺,我聽著很不自在,我比你小,叫我名字就行。”
“那怎么行......”
楊升就要拒絕,卻見劉景的表情非常堅決,只好改口道:
“劉景兄弟。”
劉景把驢子牽到角落拴好,回身笑道:
“這就對了嘛,我可是特意來吃你的霜糖糕的,來兩碟,再來壺熱茶。”
楊升笑呵呵的開心道:
“劉景兄弟喜歡,到時可以讓我娘給做,她做的比我好。”
“是嗎,等我回去得勞煩楊嬸了,對了,孩子呢。”
“哪里稱得上勞煩,孩子托給鄰居照看了。”
劉景嘆了口氣,勸道:
“其實,你們不用怕麻煩我,可以把孩子送去莊子的。”
“那怎么使得,本來就.......”
楊升正要說劉景已經照顧他們家太多,不能再麻煩,那邊突然傳來高聲咒罵:
“他么的,什么世道,一個賣茶的也狗眼看人低,來了個老爺,就不搭理我兄弟了。”
劉景轉頭看去,是兩個浪蕩子。
身材矮壯,滿臉流里流氣的那個,正斜著眼挑釁劉景。
“行了,楊大哥你去忙吧。”
劉景收回視線,沒怎么在意。
“那您先坐,我把茶燒好,馬上給您端來。”
安頓好劉景,楊升連忙小跑過去,彎著腰,方正的臉上掛滿討好的笑容:
“兩位客人抱歉怠慢了,您還要點什么?”
劉景沒應聲,楊升又滿臉卑微的討好,兩個浪蕩子有火發不出,只好拍拍桌子,叫道:
“茶涼了,給我兄弟換一杯。”
“好咧,您稍后。”
倆人又瞅了眼劉景,卻見劉景已經在饒有興趣的欣賞遠處的雜耍。
那個矮壯的,輕蔑的指點著劉景的傷臂和腰上短刀,譏諷道:
“哼,裝什么豪俠。”
同伴把他的手臂拉回去,笑道:
“行了李老七,繼續說啊,我還等著你說妖怪呢。”
妖怪?
劉景耳朵一動,暗自留心傾聽。
就見那矮個的李老七,嘿嘿笑道:
“行,接著說,我今天不是要去給老娘抓藥么,走得早,天剛亮就出了醉花樓。
剛到門口,后面撞過來一人,給你說,長的可丑了,丑的爺爺我都懶得罵他。
然后那人一頭就扎進了醉花樓前的河道!”
同伴立即給出反應:
“啊,這是嫖完沒錢,要跑路?”
“什么玩意兒,你以為都跟你一樣。”
李老七損了同伴一句,接著道:
“反正我當時醉醺醺的,以為是投河自盡,正巧有泡尿憋著,就準備給那丑八怪添點水,可我沖到河邊一看,你猜怎么著?”
這人賣起關子。
“怎么著,你快說啊!”
同伴著急的催促。
李老七裝腔作勢的捏起茶杯,結果抿了一嘴茶沫,呸呸幾口,仰頭沖楊升喊道:
“茶呢,讓老子喝茶沫啊!?”
待楊升低頭哈腰的續上茶水,這人也懶得裝腔了,便道:
“我給你說,我一看,水里哪有什么人啊,只剩一件空蕩蕩的衣服,然后,就有一條又紅又大的怪魚呲溜鉆進水里。”
同伴失口驚呼:
“天哪,是魚妖?”
李老七瞪著眼,怪笑道:
“可不是嗎,還是個好色魚妖,我敢肯定,那妖怪絕對在醉花樓里玩了一夜,就看玩的哪個姐兒了,嘿嘿。”
同伴被李老七的猥瑣表情惡心的不行,低頭喝口茶,然后勸道:
“別管哪個姐兒,兄弟勸你最近別去醉花樓,誰知道那妖怪還去不去了?
最近鄉里鬧了不少妖怪,聽說福山村宰了只羊妖呢。你還有老娘,可別折進去了。”
李老七聽罷,琢磨了會兒,點頭道:
“確實,老娘只剩我養著了,行,就不去醉仙樓了,正好手頭有點緊。”
這兩人只把妖怪當成談資罷了,接著便順口抱怨藥費太貴,說起了其他閑話。
劉景卻在認真思索那只妖怪。
能逛花樓而不被發現,妖怪的化形絕對沒破綻,難道是個妖王?
不可能吧。
一個妖王出現,還公然顯出原形,不可能一點妖力都不泄漏?
不對!
劉景突然想起蛙妖在福山村,給他提過的一個小妖。
好像說是有個很丑的魚,被福蟾將軍一點化便能化出完美人形,而且一點原身痕跡都不殘留。
很丑的魚?
李老七剛才也特意強調了丑。
這時那倆人準備離開,劉景立即起身上前,在李老七準備掏錢時,遞過一塊碎銀:
“這兩位朋友的茶錢,我出了。”
李老七一仰頭,用鼻孔懟著劉景,冷笑道:
“你誰啊,老子用得著你請?”
劉景沒說什么,把錢交給楊升,示意他離開。
“回來,爺爺不是什么人都能請的.......”
這人話沒說完,劉景抬手在茶桌上一抹,幾張符箓一一攤開,再一抹,符箓瞬間消失。
“仙,仙長?”
李老七驚愣到結巴,其同伴也目瞪口呆。
“朋友,把你遇見的那妖怪給我再說一遍?”
劉景又問,李老七露出敬畏的眼神,驚疑道:
“仙長,真有妖怪么?”
劉景皺眉:
“你剛才是撒謊?”
“不,不是。”
李老七慌忙擺手,不剩一點桀驁:
“小人剛才所說句句屬實,就是,小人其實沒認為是妖怪,只是為了吹牛才說的,而且我那時喝了不少酒。”
劉景只好一一確認:
“你說的那人跳入水中后,水里的衣服是不是他穿過的?”
李老七老實的點頭:
“這我可以確定,因為那是一件非常騷包的大紅袍!”
“水里的魚呢,它長什么樣?”
“小人我想想,呃,很紅,很大,像是個大鯉魚,特別的丑!
對,還有,那魚的尾巴明顯的分成了三叉,像是三條獨立的尾巴,很怪。”
特別丑?
劉景覺得應該沒錯了,又仔細盤問幾遍,確定沒有遺漏細節后,最后問道:
“醉仙樓在哪?”
“就在城東,臨著一條通向城外的河道。”
邊上一直沉默的同伴,這時插嘴道:
“仙長,醉仙樓是郭鎮最大的妓院,你到城東一問就知道了。”
結束問詢,劉景顧不得喝茶。
和楊升道別,牽著黑驢出了北城門,騎上便向聽竹齋狂奔。
他要找蛙妖最后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