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宮變的消息一經傳出,天下嘩然!
尤其是宇文化及深受皇恩,卻擁兵造反,縊死了大隋天子,更是被無數人罵的狗血噴頭。
洛陽城,越王府內。
在聽到楊廣被縊死的消息后,楊侗嚎啕大哭了三天三夜,聲嘶力竭,形容枯槁,面色憔悴。
那是他的親生祖父!
宇文化及深受皇恩,不僅縊死了皇祖父,更是霸占了他的皇祖母蕭皇后!
在大哭三日之后,楊侗披麻戴孝,召集了洛陽群臣來到了王宮。
“宇文化及,陰惻小人,無君無父,見利忘義,背棄倫理,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孤恨不得生啖其肉,以泄心頭之恨!”楊侗咬牙切齒地說道。
下方群臣里,洛陽勛貴們同樣披麻戴孝,以表示忠心。
此時聞言,一個個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陛下啊——”
一個個哭得比楊侗的聲音還大,其中,就以王世充最甚。
可以說,王世充能有今天這個地位,全是楊廣所賜。
他舔得……咳咳,他一直拍楊廣馬屁,才得以從江都總管,一路晉升,進入了權力中樞。
楊侗見群臣泣涕,也忍不住掩面而泣,淚水又嘩啦啦地往下流。
這個時候,沒有人敢不哭,不哭就是代表不忠心,乃是叛臣賊子,于是乎……即便沒有眼淚,群臣們也能現場演出來。
好半天,眾人哭得沒有力氣了,這才停止。
哭完之后,才開始商議朝事。
王世充神情悲痛,沉聲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陛下已崩,自然該有越王殿下繼承大統,承襲大隋江山,帶領我等撥亂反正,囊括這大好河山,剿滅所有反叛勢力!”
他顯然是早有準備的,他一牽頭,所有大臣都一一附和。
“越王殿下仁厚純良,能聽言納諫,承襲大統,非越王殿下不可!”
“楊浩何許人也?!秦孝王之子,非陛下血統,被宇文化及立為傀儡,于理不合!”
“懇請殿下即日即天子位!”
一個個神情激動,一掃先前的頹廢嚎哭狀態,甚至有的人兩眼放光。
這可是擁立之功!
待殿下承襲大統,必然要分封諸臣,這個時候說的聲音越大,未來得到的賞賜就越多!
這些人精們,紛紛大聲呼喊,一邊痛罵宇文化及,表示對楊廣的忠心,一邊猛抬楊侗,表示對越王殿下的忠心。
就這樣,在群臣的擁護之下,越王楊侗,以楊廣嫡孫的身份,在洛陽承襲了大統。
繼任皇帝位,改年號為皇泰,取新皇登基,天下太平之意。
值得一提的是,楊廣被“縊死”后,不只是洛陽方面,全天下的反賊們,都紛紛慶賀了起來。
然后……
痛哭流涕,呼天搶地地嚎啕大哭!
沒錯,他們一時間,全部好似變成了大隋的忠臣。
紛紛豎起旗幟,表示要誅殺宇文化及,替楊廣報仇。
其中就包括占據了長安的李淵。
反手擁立了楊廣的另一個孫子楊侑為帝,改元義寧,取仗義興師,天下安寧之意。
河北的竇建德,江淮的杜伏威等人,都紛紛發表檄文,義正言辭地痛罵宇文化及,稱其為亂臣賊子。
儼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不得不說,這是一件極其諷刺的事。
萬民城。
在許牧的授意下,房玄齡也把這個消息,昭告了全城。
聽聞楊廣已死,全城的百姓們……無動于衷,沒有一個哭的。
甚至還有點想慶祝。
畢竟他們現在是要準備造反的,最大的敵人死了,不得不說,是一件大好事。
主公府大樓。
市政規劃司里,楊廣在得知自己被“縊死”的消息后,楞在了當場。
懵逼了好半天。
“朕……真的死了?”
他有點懷疑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走到了窗邊,透過窗戶玻璃,能隱約看到自己的面龐。
聯想起三月前他和許牧的賭約……
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預言何其精準!
哪怕他人在萬民城,依舊傳出了他死亡的消息……
這讓他一頭霧水,自己……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宇文化及擁兵造反?
令狐行達親自縊死的朕?
他縊死的是空氣嗎?
想到這里,楊廣的臉色極差,一時間連上值的心思都沒了。
向房玄齡告了個假,便早退下值了。
一路上,他望著日益繁榮的萬民城。
兩側街道干凈整潔,百姓們的臉上洋溢著陽光和笑容,奔騰復雜的心情反倒是安寧了一些。
這些,都是他一手規劃,建立出來的啊!
只是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他死了……
他到底該何去何從?
天下都知道他死了,顯然,就不會再有軍隊進入深山尋找他。
等于說……他這后半輩子,只能歸順萬民城,老死深山。
根本沒有出去的機會。
而聯想起先前和許牧的賭約。
楊廣神情復雜,長長的嘆了口氣。
“朕……到底該何去何從?”
楊廣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
他已經被“縊死”了,天下都以為他死了。
玩弄權力了數十年,他深知……這個時候,即便他還活著,那也不重要了。
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皇帝出現,承襲大統。
“應該是仁謹吧?諸孫之中,他最為純孝,能聽忠言,但并非中興之主,無帝王之相啊……”
在深山老林中的楊廣心中思索著他哪個孫子最適合繼位。
仁謹,乃是楊侗的字。
“侑兒也不行,無德無才,更不適合擔任天子。”
緊接著,楊廣又把楊侑給否定了。
從諸子諸孫之中,他思考了許久,竟然……沒有找到一個適合擔任大統之位的人。
一時間,悲從中來,內心無比苦澀。
“朕的大好江山,到頭來居然連一個繼承大統者都找不到嗎?!”
楊廣心中悲憤,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新建的居民區大樓中。
“楊公,今日這么早就下值了?”
“楊公下午好。”
路過的百姓,紛紛對他行禮,眼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尊敬。
把楊廣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緩緩抬頭,看到了工地里,民工總管來護兒忙碌的身影。
“這個憨貨,朕被縊死了都還不知道!”
楊廣心頭一怒,便要上前把來護兒喊出。
但來護兒隔著老遠,卻對他擺手道:“司長,今日要趕工期進度,無時間閑聊,若無要事,晚上再談吧!”
楊廣:“……”
在萬民城近三月時間,楊廣和來護兒之間,為了隱藏身份,早已舍棄了君臣之禮。
而且楊廣先前,被生祠所感動,居然全心全意為百姓做事。
讓來護兒好一陣心塞。
然后……
百姓們后來感念他在年初洪水之時,悍不畏死,疏通水道,避免萬民城被淹,于是給他也補了一個生祠。
只不過規格比楊廣小了許多。
于是乎……
這個五十來歲的軍中大漢,曾官至柱國的大將軍來護兒,也發生了一些轉變。
不僅和下屬的民工們打成了一片,在修筑居民樓的時候,更是盡心盡力,力求面面俱到。
“大家加把勁,今日下值之后,本總管請你們吃烤土豆!”
工地內,來護兒大手一揮,率領一眾民工們熱火朝天地干了起來。
楊廣在工地外,遙遙望著這一幕,罕見地,他居然沒有暴怒。
放在往日,若有臣子敢這樣對他,他早就把他給五馬分尸了!
但……望著現在干勁十足的來護兒,楊廣似乎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許牧像是有種魔力一般,讓他隱隱有些喜歡上了市政規劃司司長這個職位,喜歡上了萬民城。
他建造了東都洛陽和大興城,遠比深山中的萬民城大上數十倍。
但卻沒有一點成就感!
而在萬民城內,他的心情無比安定。
被迫拋下了天子的束縛,他親近百姓,每日看到百姓對他微笑,發自內心的敬意,在生祠中為他祈福,他內心便無比安寧。
在萬民城內,他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百姓。
若是以前,在他眼里,百姓不過是數字,沒有學識沒有才能,只可以利驅之,不可以情感之。
但在萬民城,卻顛覆了他素有的看法。
這些百姓,知道感恩,甚至漸漸懂得了一些禮儀。
想起這個,楊廣又是一番感慨。
許牧這腦子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能編出如此朗朗上口的三字經。
如今,萬民城十萬百姓,即便不識字,許多百姓也能吟誦出一兩句三字經。
在工地外,楊廣罕見地,等待了半個時辰。
來護兒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工地。
“陪朕走走。”楊廣瞥了眼來護兒,語氣頗為沉郁。
來護兒心頭一沉,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陛下自稱朕了。
他明白,陛下……恐怕有什么心事。
兩人一前一后,來護兒始終落后楊廣半個步子,不再敢有所逾越。
一路無言。
主要是楊廣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他遠在深山,卻死在江都,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宇文化及那個亂臣賊子,他真的敢弒君篡位!
即便他沒在江都,都敢偽造他死亡的消息,若他在江都,豈不是真如許牧所言,他被生生縊死?
楊廣的臉色更為難看起來。
來護兒陪在他身側良久,楊廣這才沉聲開口:“朕,死了。”
來護兒瞪大了眼睛,嚇了一跳,連忙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楊廣。
發現沒有什么傷勢。
最后異樣的眼光落在了楊廣的腦袋上……
好端端一個人,怎么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