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芽當然不知道什么白蓮教或者黑蓮教。
不過當夏志新換了一種說法,試探著小聲問道:“明尊降世?”
小姑娘就一個勁地點頭。
她的漢語在殷人中算是拔尖了,知道尊是尊敬,尊崇的意思。
明尊可不就是朱富貴這位萬歲爺嗎?
“這白蓮左教都開到花旗國來了?”夏志新心里驚訝不小,這花旗國果然是群魔亂舞,絕非善地啊!
想到這里,夏志新又想到自己那個為了個洋婆子跑來花旗國的苦命兒子,不禁悲從中來。
啊地叫了一聲,夏志新兩眼一黑,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白蓮教是唐、宋以來流傳民間的一種秘密宗教結社。
其源頭是佛教的一個支系。
不過在后來的發展中,白蓮教又與道教、摩尼教、明教、拜火教等等本土或者西來的宗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到了最后,已經說不清彌勒、明尊、無生老母這些救世主到底是怎么個排序了。
大明的“明”字,其實就是源自明教,老朱家也算是明教的教眾。
只不過坐穩天下之后,對這種神神叨叨,宣揚末世理論的邪教自然是痛下殺手。
可只要這天下還有前路無光的窮苦人,這種草根宗教的生機就不可能完全斬斷。
在十全老人禪位,當上太上皇的那一年,四川、陜西、河南和湖北等地就接連爆發了白蓮教的起義,連綿九載,差點斷了滿清的根基。
可以說,愛新覺羅·弘歷這老兄,走的時候一定不太安詳。
莫白沒有聽說過白蓮教,他老家佛山信奉的都是媽祖娘娘。
但他能感覺得到夏先生的激動。
難怪他一個有秀才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也委身在豬玀船來到這花旗國。
原來他是為了尋找組織啊!
這一刻,莫白覺得這個這個白蓮教一下子變得高大上起來。
夏先生不遠萬里尋找的組織,一定是相當高尚的!
這時候,李老太監的養子李復明也穿著白大褂走了過來,讓莫白將夏志新放在臨檢床上。
莫白哪里敢遲疑,連忙照做。
李復明年紀輕輕,看上去毫無經驗。
實際上也確實沒有什么經驗。
他按照赤腳醫生手冊上面的指南,一會按按病人的左季肋區,一會翻翻病人的眼皮子,一會兒拿出聽診器聽聽心音。
波特在一旁,雙手抱胸,冷笑著看這個中國人的表演。
除了那支雙耳聽診器看上去做工精良,讓人眼饞之外,波特覺得這個中國醫生一無是處。
他的動作生疏而笨拙,似乎毫無章法。
還有他身上潔白如新的大褂更是說明了他的經驗淺薄。
現在這個時期,西方世界的醫生們都穿灰袍子,護士們都穿修女服。
目的是避免給自己的衣服蹭上血,選擇灰色和黑色,是想讓它們看起來沒那么臟,因為這些衣服是從來是不洗的。
盡管說醫生不會主動讓衣服接觸患者的血液、嘔吐物,甚至是排泄物。
但在漫長的醫療工作中,這些事情都是難免的。
這個中國醫生的白大褂如此干凈,只能說明他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菜鳥。
“你們這兒沒有老資格一點的醫生嗎?”
波特通過翻譯問話道。
“今天不是家父出診的日子……而雄老先生那邊又很忙。”
李復明回答了一句,又轉身從桌子的口缸里取出了一支水銀溫度計。
這個時代溫度計是有的,不過都是龐大的大家伙,也不是用來檢測體溫的。
這種便攜式水銀溫度計還是第一次出現。
波特看到年輕的中國醫生將一個細細的棒子插入了患者的口腔,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這次沒等李復明回答,翻譯就直接回答了:
“波特先生,這叫針灸!”
“在我老家,大夫都會用銀針扎病人的穴位,從而治療疾病,非常神奇。這個小大夫拿的銀針雖然外面包裹了一層玻璃,但肯定是銀針不會錯的!”
“針灸?穴位?”波特有了點興趣,“嘴巴里也有穴位嗎?”
“應該有吧?”
那個翻譯不置可否地答道,“好像有一種叫做‘阿是’穴的穴位,會到處亂跑……”
看著眼前這支插入患者口腔的,做工精良的“銀針”,波特第一次表情認真了起來。
科學怪人是英國作家瑪麗·雪萊在1818年創作的長篇小說。
故事講的是一個瘋狂的醫生,利用電擊拼接尸體的方法,創造出了一個可怕怪物的事件。
可以說,自從1786年科學家從青蛙腿上發現生物電現象,針刺、電擊等手段用于人體試驗不勝枚舉。
整個醫學界掀起了長盛不衰的電擊、針扎實驗的狂潮。
科學怪人反應的就是這樣一個時代的剪影。
與那些半吊子醫生或者科幻發燒友不同,波特確確實實是瓦爾哈拉醫學院的畢業生。
瓦爾哈拉醫學院是紐約醫學院的前身,雖然不能和歐洲那些老牌醫學院相比,但在新大陸上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了。
波特在醫學院度過了八年時光,其中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嘗試使用電擊和針刺,試圖治愈自己那難言之隱。
是的,即便是當年風華正茂,廣受女孩子們歡迎的實習醫生波特·蒂姆先生,其實也是一個患有不可描述疾病的男人。
得了這種病,哪怕前途再光明,收入再豐厚,社會地位再崇高,波特永遠都不可能俘獲一個女孩子的真心。
這也是為什么他在畢業后選擇進入聯邦陸軍謀職的原因之一。
因為波特相信,在陸軍這樣充滿男性荷爾蒙的地方,自己的不舉之癥或許能夠不藥自愈。
當然,最后的結果還是失敗了。
甚至波特連行醫的資格都被聯邦政府沒收了。
看著眼前這個使用“銀針”的中國醫生,波特一時之間想起了那段青蔥少年躲在實驗室里絕望地電擊自己那不可描述之物的歲月。
就在這時,李復明將體溫計從患者的口腔中拿了出來,放在光線下一看,連忙對木芽道:
“糟了,是高燒,快去乙字診間請雄鳳山老前輩一起來會診!”
雄鳳山是寶芝堂新聘請的一位醫生,是一個殷人。
其實他也沒啥特長,就是歲數比較大,精力比較好,模樣比較唬人,演技比較逼真,于是就被朱富貴挖掘了出來,經過組織決定,成為了一代名醫。。
對外的身份是“大內御醫”李春發的師弟,七代單傳的老殷醫。
至于為什么中國大內御醫會有一個印第安師弟,這就無可奉告了。
說起來,這個雄老頭也是朱富貴的熟人了。
當初建工廠時來打零工,與負責打飯的趙阿千發生沖突的就是這位。
如今這位老當益壯的殷人老頭,又利用自己硬朗的身子骨繼續發光發熱。
雄鳳山是朱富貴給他取的名字,他原名叫山雞。
其實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屬于信達雅的翻譯。
雄鳳山歲數大了,學漢話比較吃力,所以配了一個殷人小伙子作為助手。
其實這個殷人小伙才是真正的醫生,算是李復明的師弟。
雄鳳山只負責擺擺pose,寶相莊嚴即可。
真正診斷、開藥的都是殷人小伙,小鳳山。
但病人就吃這一套,熊老爺子現在是醫館內受歡迎程度僅次于李御醫的老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