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文看到兩個穿官府的人、和七八個衙役一起,簇擁著秦睿和那兩個文士登船,站在船頭,沖著岸上送行的人拱手道別。
再看著客船起錨揚帆,駛離碼頭。
直到送行的人和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連文的目光卻還追逐著秦向儒、顧天成和袁長河。
于是他驚訝的發現,秦睿離開之后,知縣大人并未招呼他縣衙的下屬,對縣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只是點頭而過,卻依然和秦向儒、顧天成并肩而行,隨意笑談著什么。
連文雖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卻也聽說過,官宦之家對嫡出和庶出的態度大有區別。
但易水縣知縣大人,卻撇開秦家兩個嫡子,至始至終都上待身為庶子的秦向儒。
在他的驚愕和艷羨中,這些大人物漸漸走出他的視線。
知縣自認眼力非凡,混跡官場的人,不可能只結交有本事有前景的人,但除去親朋好友,其余人等,自然要優先考慮對自己仕途有幫助的人。
所以他對顧天成、秦向儒的上待,僅次于秦睿。
從顧天成去年開辦河運行和投遞行,隨著時間推移,易水縣明顯興旺起來。好多窮苦百姓有了穩定的營生,從而有了穩定的收入。
今年開年到現在,誠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壯大著。易水縣臨縣很多人都托人托關系,希望能在誠運找個事情做。
人流量增大,就意味著各種需求的增加,易水縣竟是出現了周邊地區沒有的繁榮。
另有牧良鎮西南方向,有一大片荒地。
那塊荒地石灰堿土和砂礫交錯板結,無法耕作,一直荒蕪著,連草都長不好。
就是這片荒地,誠運陸陸續續買下來不少,用來開辟一個船只維修基地。
據誠運后勤大總管劉啟元說,隨著誠運的財務積攢,誠運南北還會購置更多船只。到時候,他們可能要把沿岸整片荒地買下,修建更多船塢,作為誠運貨船的修養維修之地。
曹璋說什么也沒想到,多少年來一無所用的荒地,居然在他的任期內賣了出去。土地的單價雖然不高,但架不住地方大啊。
也就是說,不但有一筆銀子上交朝廷;而且荒地不荒,有了明確用途的土地,與民生經濟都有好處。
這就是政績!
如今的曹大人,偶爾和周邊知縣打交道時,腰板都是挺的筆直,非常有底氣。
他管轄的易水縣,人才濟濟,會越來越繁榮。
人才濟濟這個認知,指的就是顧天成和秦向儒。
這兩人,一個在一方小鎮上籌辦了河運行和投遞行。一方面增加了易水縣衙的稅收,一方面因河運和投遞用工很多,很是解決了一些人的吃飯問題。
在曹大人眼里,顧天成這個年輕人有志向、有算計,而且還有魄力和沖勁。孫氏和連茂才都知道沐州碼頭已經在顧天成手中,又哪里瞞得過曹璋?
結合著前些日子,京城專門派人巡查坪州和沐州的投遞行,曹璋心里就更有底了。
連皇帝都認可的買賣,只要誠運自己不作死,誠運投遞這個民間信局,一定是做穩了。
至于另一人,也就是秦向儒,曹璋同樣很看好。
不單單因為他是秦睿的兒子。
在誠運,這位秦公子是誠運的主要管理人員,船只維修基地的修建便是由這位主管。
更關鍵的是,他前段時間從通州回來,帶回一個大規模的作坊。
從衙門報備內容來看,這個作坊要做的是墨水。
至于為什么是墨水,而不是墨條,曹大人并不關心,而且他也關心不起。
這個作坊有通州廖家有近半的份額,作坊不愿多說具體原因,曹璋自然不會多問,
所以,曹大人只等這個作坊盡快出貨,縣衙就能再有一筆稅收。
而且作坊做的是墨水而不是墨條,也說明易水縣境內,出現了一個大齊朝獨一無二的生意。
曹璋能看出,秦向儒雖性格溫吞,卻是個做實務的多面手。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才干。
再加上,秦睿眼看就要成為學問大家,秦向儒作為秦家公子,曹璋認為,自己一個小小知縣,有機會早些交好,那是自己的運氣。
顧天成幾個作為牧良鎮的當地人,自然要做好地主之誼。
他們恭送曹璋和縣城官吏、以及一眾鄉紳回城。看著這些人一個個上車的上車,上馬上馬,一個頗為壯觀的隊伍消失在視野,三人這才回轉,去忙自己的事情。
誠運去年建的那座二層辦公小樓,如今頂了大用。誠運的管理事務基本上都在這里,每日的分派、辦理和匯總,都是在辦公樓進行。
三人一路聊著天回轉,剛進入辦公區域,劉啟元和小滿便迎了上來。
“都走了吧?總算是忙完了。”這里都是自己人,劉啟元說話比較隨意。
顧天成回來這兩天,都在應酬縣里的人和事,基本沒時間和自家兄弟嘮嗑。
袁長河笑著應和:“是啊,總算忙完了。這兩日好吃好喝的供著,卻比我跑三趟船都累。”
和衙門里的官老爺打交道,每日混跡于鄉紳富貴之中,袁長河是各種的不自在,各種拿捏、各種端著,生怕給誠運、給自家閨女和未來女婿丟臉。
幾個人一邊往樓里走,顧天成一邊問劉啟元:“你這樣子,好像有事要說?”
不得不說,顧天成和劉啟元相交多年,彼此都極為了解。
劉啟元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但總是和咱有關,總得說道說道,定個調調才是。”
顧天成略一思忖,多少有了點猜測:“不會是連巧珍又鬧什么事了吧?”
這時,他們幾人已經上了二樓。
劉啟元推開一間大辦公室的門,一邊說道:“就是連巧珍,她在易水縣租了兩個鋪子,說是要開食肆。”
連巧珍在慶州吃官司的事,易水縣和延浦鎮的人都不知道。
但誠運掌握著信息線路,連巧珍這次栽的跟頭又和誠運相關。所以袁冬初在慶州衙門結案的當天,就便給牧良鎮送了信,讓劉啟元等人留意連巧珍的動向。
“食肆?”顧天成和袁長河對望。
袁長河表達了自己的疑問,“連家閨女剛吃了官司,就算手里有幾個銀子,難道不應該買些田地妥善經營,怎的又做這飲食生意?”
秦向儒也表示贊同:“而且一開就是兩間,似乎很著急。”
小滿不管這些,他問顧天成:“天成哥,咱要不要把她這兩個食肆也攪黃了?”
連巧珍在慶州吃官司的內情,誠運內部的人都知道。
尤其顧天成,知道是袁冬初計劃的結果,他欣慰的不行,覺得他家冬初就是能干,都不用自己出手,就把連巧珍打回老家。
在易水縣,以誠運的能力和影響力,擺弄兩個食肆還是綽綽有余的。
但顧天成沒打算這么做,“給易水縣市井混跡的人說一聲,照常料理連巧珍那兩個食肆便可。”
袁長河有點遲疑,他和連家終究是多年的街坊,而且連巧珍一個女人家,年紀輕輕的便和丈夫和離,怪可憐的。
顧天成看出他的顧慮,說道:“咱也不額外刁難她,誰家做生意不得受點轄制?那女人是個不知好的性子,不讓她知道世道艱難,她一輩子都會覺得理應享受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