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對自己的名字比較敏感,張二柱喊的這一聲,康豪是聽見了,他停步轉身。
路上很多注意到康豪的人,看到似乎有人認識他,并且喊他好多聲都被忽視,早就提他著急了。
這時見他終于有了反應,都是大呼一口氣。
張二柱也是汗了一把,他這樣的確失禮,看著還招來許多路人的注視,就更不妥了。當下便要過去解釋,順便詢問康豪,他這般落魄模樣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邁步時,康豪也認出了他,神色間似乎很猶豫。
張二柱回想潘再水今日曾提起康豪,這時再看,康豪得臉色果然很不好看。
天色已晚,他卻獨自抱著女兒在街上行走。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從家里出來了。
像是生怕康豪走掉一樣,張二柱大步二步的趕過去。先仔細打量了小孩子,衣服穿的還算厚實,他稍稍放心。
“康兄這是要去哪里?怎么這樣就把孩子抱出來,也不用包被裹一下?”張二柱也不想問這種白癡問題。
但康豪自己還沒說原因,這種問話就是必須走的一個過程。
被熟悉的人看到他如此狼狽,康豪尷尬的都不知該說什么好了,“我,我去……找家客棧。”
張二柱立即明白,這家伙果然是一氣之下從家里出來的。估計出來時什么也沒想、什么也沒帶,鬧到現在連個住處都沒有,還得帶著幼小的女兒住客棧。
張二柱拉著他便走:“找什么客棧,你一個人便也罷了,帶著這么小一個妮子,怎么能住客棧呢?
“走,去我們那兒。我們那里地方大一些,總能給你騰個住處。人也多,好歹能幫你照看孩子。”
康豪不是個死要面子逞強的人,能去誠運,當然比他住客棧好很多。
若是讓他就這么抱著女兒找到誠運門上,他自然做不出來。但遇到張二柱,再有張二柱的邀請,便讓他狠狠松了口氣。
好歹先找個臨時落腳的地方,只要給他些時間,找到房子,再把父母接來,事情就好辦了。
他一邊跟著張二柱走,一邊掙了掙衣袖,苦笑道:“不用拉著了,好歹我也沒地方可去,能有個地方落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張二柱聽他這么說,便松了手,笑道:“康兄果然是爽利之人,要不咱們兄弟能這么投緣呢。”
返回放包裹的獨輪車旁,張二柱繼續幫伙計推車,心下大定的康豪隨在一旁。
伙計認得這位是衙門捕快,和他們潘掌柜交情非淺,當下打個招呼。看著情形,自然不好多問什么,三個人說著閑話,一同返回投遞總號。
康豪這一進門,根本不用他說什么,顧天成等人便把事情猜了個大概。
然后就是誠運眾人上上下下一通忙碌,潘再水指揮著,把大家伙兒的房間床鋪合并一番,倒騰出一個房間。
跟著,便是陳嬤嬤利落的把孩子接過去,換了尿布,再找厚實的棉布把嬰兒包了包。之后喂水,安頓廚房煮面糊,陳嬤嬤看起來手熟非常。
袁冬初和婉兒在一旁看新鮮,見端上來小半碗面糊,袁冬初不由得皺眉:“前面巷子那家賣羊乳的,不知還有沒有剩下的。這么小的孩子,不能光喝面糊吧?”
婉兒都不用人吩咐,拔腿便往外走:“讓星耀瞧瞧去。”
陳嬤嬤把女兒抱走時,康豪還有些不放心,跟去門口看了看。見一切都好,這才隨潘再水返回堂屋。
一邊走一邊看,他還頗覺抱歉的解釋:“我怕他們沒帶過這么小的孩子。”
潘再水笑道:“知道知道,這里虧的有袁姑娘在。換做是我,除了抱一抱,其它卻是什么也不敢做的。”
顧天成正在堂屋門口迎著,康豪忙搶前幾步,抱拳道:“給顧兄和各位兄弟添麻煩了。”
顧天成連忙客氣:“大家兄弟,說這些話太見外。當日誠運遇到事情,康兄也是傾力幫忙的。”
說著話,做了個手勢,請康豪進門。
康豪笑道:“我倒是真想幫忙的,卻著實沒出什么力,慚愧的緊。”
潘再水托他追查包裹,他卻只查了一半。沒奈何,只能轉交給張春生。
事實上,直到現在,那些包裹是否追回來,他都不清楚。
潘再水卻是接過話,說道:“康兄的狀況特殊嘛。并且張大哥也是康兄的推薦,張大哥在這件事情上極為盡力,連我們的些許謝禮都不肯收,都是看康兄的面子。”
“先不說這些,”顧天成招呼著,“晚飯應該好了,我們正好一起吃,邊吃邊聊。”
這個時辰,康豪孤身一人抱著孩子出來,看他渾身上下,幾乎什么東西都沒帶,可想他當時面臨著怎樣的窘迫。
吃飯時,顧天成幾人很貼心的沒問發生了什么,只讓他安心在投遞行住著,其余事情,待他們父女安頓下來再做打算。
雖然這里只是個暫時住所,但康豪卻感覺到了由內而外的輕松。
好像他已經經歷了很多,直到此時,才能沒壓力的喘上一口氣。
誠運的晚飯很家常,就是平民百姓的日常吃食,完全比不上他和連巧珍家中的三餐,但他卻吃的香甜。
飯后康豪說起,打算捎信回家,讓父母弟妹把點心生意移交給連巧珍或連家,舉家遷至通州。
潘再水和張二柱都極為贊成:“對,咱不沾她的!有本事,咱就賺一場富貴,光宗耀祖,讓一家老小過好日子。沒本事,咱就踏實本分的養活妻兒父母,一樣堂堂正正!”
顧天成想的多些,說道:“人們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康兄的決定,你家里人能答應嗎?”
這里面并不僅僅是他們夫妻和離,其中還牽扯到家產銀錢。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把已經做上手的賺錢生意拱手讓人,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康豪顯然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明顯的頓了頓,之后才說道:“我爹娘接到信,一定會趕過來的。弟妹嘛……再不濟,我回去一趟便是。”
他自認作為兄長,自小照顧弟妹。他若正經和他們說事情,想來他們還是能聽進去的。
顧天成點了點頭,他曾聽劉啟元說過,康豪少年時就能撐起家里門戶,應該有長兄威望。
這樣便好辦,他說道:“康兄把信寫好,交給潘再水便可,讓他安排加急送回去。寫信時康兄告訴伯父伯母,把啟程時間告知劉大哥,誠運能在行程上能照應一二。”
不多幾句話,康豪卻能感覺到,誠運在河道上的機構運轉極是順暢,只要是大河沿岸的事情,誠運都能做些安排。
經營不足一年的誠運,就有這樣的能量。再假以時日,真不知道顧天成等人會把誠運做出怎樣的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