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華還有好些話沒問呢,聽到兵士招呼周山坐車,忙說道:“騎馬吧,咱們就跟在馬車旁,若張春生有事,便能及時知道。順便你也給我們說說其他人現在的情況。”
他非常擔心周山帶出去的另外那些人的安危。
就算這次盯梢之人大部分都是閑漢,但其中也有誠運的張二柱和星輝、星耀。
眼前,卻只看到了周山和張春生兩人,張春生還受了重傷。
如果另外幾人在這次事件中丟了性命,他覺得難辭其咎。
從軍營出來的路上,他曾對顧林說過,盯梢的都是平民,沒能力參與近戰。
現在回想,他是把該說的話說了,但顧林未做回答。
他瞄著前方顧林的方向,心中恨恨的想著:如果張二柱等人真因此丟了性命,他一定讓父親狠狠參顧林一本。
他送來現成的消息,還有人做策應。
而顧林身為大將軍,這么點事,卻把策應的平民送上死路。還說什么統領天下兵馬,根本就名不副實。
大概顧林在某些方面很敏銳,姜成華的視線剛瞟過去,顧林便扭頭看了回來。
姜成華惱怒之下,竟忘了顧林身上的威勢,狠狠的對視著。
哪知顧林并不在意,看到盯著他的是姜成華,絲毫不為所動,翻身上馬。一提韁繩,就那么踢踢踏踏的走了。
姜成華的怒氣落在空處,只得再狠狠收回視線。
娘的!有什么了不起!
返程途中,隨著周山的講述,姜成華得知星輝幾人安然無恙。他們都按照顧天成的吩咐,一直在遠離目標的外圍,通過不同方式互相傳遞著消息。
而周山和張春生之所以會參與,是因為顧林的親兵找到他們,說需要幾個平民扮做路人,用損壞的車輛,攔下太監奔逃的馬車。
待到雙方交涉時,方便軍營兵士突襲動手。
之所以找周山等人,則是因為軍營中的兵士氣勢彪悍,恐怕瞞不過那個太監。
周山安頓張二柱,聯絡其余人去安全地點等候天亮。他和張春生按照兵士吩咐,拖了兩輛破損的馬車,攔在太監的必經之路上。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他的碼頭氣質這時起了作用,和對方趕車人交涉時,表現的油鹽不進,說什么也并不愿費力氣挪開車輛。
馬車里的太監沒看出不妥,只是見好長時間說不出結果,便不耐煩的探出半截身子呵斥。
假裝埋頭修車的另幾個兵士,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立時撲向太監和馬車。
太監周圍果然有人保護,隱在暗處的八個護衛也同時出手。
接著,嶺倉大營的士兵,迅速從不同方向殺來。
就在這種紛亂的廝殺中,張春生替那個嚇傻了的孩子挨了一刀。
此次出擊還算成功,除了張春生意外受傷,其余一百多兵士,只有三人輕傷。對方八個護衛,兩死四傷,另外兩人和太監也被生擒。
廝殺結束,一部分士兵護著救下的孩子先行一步。張春生因傷勢很重,也在這部分返程的士兵隊伍中。
其余大部人留下清理戰場,隨后會押解太監等其人回嶺倉大營。
說到張春生的傷勢,周山面有憂色:“那一刀砍在肋下,刀口很深很長。包扎的兵士說,連肋骨都被砍斷兩根。”
“致命嗎?”姜成華問道。
周山搖搖頭:“我瞧著很重,兵士也拿不準,說得回去讓隨軍郎中瞧過,才能知道狀況如何。”
隊伍行進的不是很快,姜成華見他擔憂,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沒用,只看軍醫怎么說吧。”
“只能如此了。”周山嘆了口氣。
張春生一個外人,幫誠運追查丟失的包裹,才牽扯進這件事。若因此丟了性命,整個誠運的兄弟,都愧對張家老小。
姜成華也知道這個理兒,但事已至此,只能往好處想,別無他法。
而且,他還惦記著別的事要問呢。
“天成他姓顧?”
姜成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的周山納悶不已:這話說的,顧天成可不就是姓顧嗎?
姜成華也察覺話說的不妥,放低了聲音,問道:“他是土生土長的牧良鎮人士嗎?”
陳子更聽到這句問話,也目不轉睛的看著周山,等他回答。
周山更納悶了:“天成和他娘也是戰亂時流落在牧良鎮的。怎么想起問這個?”
姜成華沒回答,卻是干笑兩聲,繼續問道:“那她爹呢,戰亂中走失了嗎?他的其他家人呢?”
周山搖頭:“這個就不知道了,無論天成還是伯母,從未提過天成父親,也沒提過什么親戚。”
姜成華和陳子更相互對視的眼眸中,充滿了疑惑。
以周山察言觀色的能耐,當然看出了不對,連忙問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今日剛下船,就又是太監,又是前朝、又是當今皇族的。
怎么著,現在還扯到顧天成的身世了嗎?
不能啊!
顧天成賊精賊精的,若這事兒對他不利,只怕他早一步就壓下了,哪里會出手幫忙的?
姜成華和陳子更卻眼帶同情的看著周山。
回想他二人初見顧天成時,對顧天成相貌的反感。還有今日提起顧林時,顧天成的混不經意的不尊重。
他倆有七八成把握,顧天成和顧林有關。
至于關系深淺,關系好歹,他們可不敢斷定。
而周山等一干兄弟,則壓根就沒見過顧林,更沒有過接觸。他們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會有這種牽扯。
但七八成的確定,終究還有兩三成拿不準。
姜成華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只得搖了搖頭,說道:“等會兒吧,也許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然后等了會兒,周山果然就知道了。
有姜成華之前的問話做鋪墊,周山在嶺倉大營的一頂軍帳中,借著通明的燈火,看到了顧林的相貌。
一時間,各種念頭在周山腦袋里飛轉,心中狂跳不止。
不知是不是為了避嫌,回到嶺倉大營的顧林,并未去見那個孩子。只吩咐他的四個親兵貼身跟著,一應吃喝住宿也都小心應對。
和臨滄大營統領做了些交代,他便在自己的軍帳中,見了姜成華、陳子更和周山。
當然,他主要見的是周山。
周山三人當時正在軍醫帳外,還沒等到張春生傷情的確切診斷,便被喊來這里。
顧林雖然是坐著的,但看面前站著的三個年輕人,依然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你就是安排此次追蹤的人?”顧林說著,還瞥了陳子更一眼,補充道,“還是陳子更的朋友?”
這時候的周山,腦袋還有些發懵,看著這張和顧天成有幾分相像的臉,他覺得自己有些不會說話了:“回大將軍,算……算是吧。”
“什么算是?是追蹤另有安排的人?還是和陳子更做朋友這事兒,你有些含糊?”顧林靜頗有耐心,似笑非笑的追問。
陳子更是顧天成的朋友,周山當然很含糊。
他避重就輕的回答:“大將軍說的是。小人平民子弟,不太敢和陳公子論交情。”
顧林不經意地再瞥陳子更一眼,發現陳子更神色平靜,對周山的回答并無異議。
顧林心中有了些猜測。
“你一個平民子弟,卻在跟蹤和秘密聯絡上下如此功夫,不知你想做些什么?”顧林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了讓人膽寒的問題。
周山暗嘆一聲,本想替顧天成瞞一時的,終究還是不成。
“大將軍言重了。我們是跑碼頭做河運的,同時經營著一家投遞行,對傳訊和聯絡的要求頗高,并不想做別的什么。”
“誠運投遞?”顧林問道。
“是。”周山有點冒汗。
沒想到,他們在通州以南經營的投遞行,居然把京城這么大的人物都驚動了。
顧林繼續問:“你們的主事人叫顧天成?”
顯然,這是他之前就知道的。
“是。”周山的回答極盡簡單。
被顧林這樣的人盯上,還是簡單些,不要給他解釋什么大當家、二當家、袁姑娘這些為好。
顧林自覺已經問出他想知道的事,便擺了擺手:“去歇著吧。記著這是軍營,只在指定的帳中歇息,不得亂走。
“還有,明日你們回城之前,先來我這里一趟。”
看著三人離開,顧林便也起身,轉去寢帳。
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明日,他得便服去一趟通州,看看這個顧天成。
之前,他只聽說河道上興起了一個類似信局的行業,短短時間便做得風生水起。
這種需要人手,需要在河道兩岸設立密集分號和聯絡點的行當,他這個武將不得不關注。
如今,聽親兵回報,這個周山的聯絡手段高超,卻只是顧天成的手下。
再聯系姜成華所說,所有這些,只是今日下半晌做的臨時安排,這就更不容易了。
他得見見這個顧天成,誠運南北和誠運投遞,所謀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