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溪也跟那兒沉吟呢,思量了一會兒,才說道:“蘸水筆是實用性的小物品,耐消耗。”
他說著,還示意袁冬初去看她展示的三支筆,“沒什么成本,耗工也不多。袁姑娘以為,這個生意賣出多少,才能賺回三百兩銀子?”
廖家大管事很明白自家大老爺的心思,幫他說那部分不好聽的話:“袁姑娘一方的蘸水筆,秦公子制作是吧?很見功底、很巧妙,若不見實物,其他人很難做出如此筆尖。”
“哪里哪里,慚愧慚愧。”秦向儒連聲說著。
聽起來似乎是套話,但他內心是真的慚愧。
這哪里是他的功底?就算巧妙也和他沒多大關系……只可惜,袁姑娘不讓說出實情,他感覺這樣下去,自己的人品都有問題了。
大管事對秦向儒微笑,以作回應,便依然對袁冬初說道:“但是,您這蘸水筆一旦出現在市面,便沒一點兒秘密可言。無論哪家有心,隨便糾集幾個工匠,這筆就做出來了……
“廖家完全可以不與姑娘合作,等到您這一方的蘸水筆出來,我們另起爐灶。以廖家的家資和蘸水筆本錢之低,足可以用初期賠本的方式,把包括袁姑娘在內的所有蘸水筆作坊擠垮。”
之后的蘸水筆生意,還不是由著廖家想怎樣就怎樣?
這樣的生意,還扯什么技術股?從來沒聽說過,這種套銀子的說辭。
袁冬初看著這位大管事,出招挺狠,不知是否經常使用這種手段,居然能說的什么順溜……
“做生意嘛,要把目光放長遠些,”袁冬初不經意的笑道,“誰說蘸水筆除了實用再無其他?
“至于成本,可以低,但做高些也無妨。或者再高很多,就能賣出奢侈品的價錢。”
有廖清溪在場,而廖清溪對誠運這幾個年輕人還頗看好,大管事不好顯出太明顯的鄙夷,只是不贊成的搖了搖頭,似乎對于袁冬初的固執很無奈。
在場其他人也都持不樂觀的態度,無論早就對蘸水筆有意的卓遠圖,還是后來插一杠子的廖清溪,看好的都是蘸水筆的方便、廉價和實用性。
雖然第一次聽到奢侈品這個詞兒,但這三個字代表的意思卻很清楚。
想把蘸水筆賣出貴重物品的價錢,可不單單用珍貴材料制作就行,它還得有其真正的價值。
當然,這種不樂觀的態度,不包括秦向儒和潘再水等自家人。
袁冬初面對質疑,只是笑了笑,便再次伸手,從手邊小藤箱中,再取出一支筆。
也是蘸水筆,看起來,和之前三支沒兩樣。
一起拿出來的,還有幾張天藍色的花色紙箋。
這是要干嘛?
廖清溪帶著詢問看向卓遠圖,卻只得到一個同樣不明白的回看。
其他人等也都互相交換著眼神。
袁冬初拿出的紙箋挺貴的,通常用于權貴大族、尤其是后宅女子之間的邀約,或者傳個短信之類的功用。
在這種紙上書寫,蘸水筆的單薄筆劃,根本寫不出那種雋永和品味,不但糟蹋東西,同時也很丟人吧?
袁冬初在人們不解的目光中,再次取墨書寫。
只見出現在紙箋上的文字,和之前大不一樣,幾列行草字體很工整,并不見多少功底。但一行草體的邀約寫出來,橫豎撇捺的不同筆劃,卻也在粗細不同的線條中流暢的轉換,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你這筆的筆尖?”和先拿出來的三支不一樣了啊!
廖清溪只問出半句,旋即打住。
在之前三支筆拿出,泄露了關鍵技藝、被廖家要挾之后,袁冬初還敢拿出另一種筆尖的蘸水筆,很可能有著奢侈品價值的筆尖。
和另三支筆一樣,有了這張紙箋的提示,工匠們稍加研究,這種筆尖一樣可以做出來。
廖清溪不由得暗自揣測,不一樣類型的筆尖,袁冬初還能拿出多少?
每次都去搶人家的新鮮點子嗎?而且還是搶一個姑娘的……廖家丟不起那個人吧?
卓遠圖是中間方,看見廖清溪的為難,也相信袁冬初既然敢把這支筆亮出來,就有其依仗,于是說道:“袁姑娘這字寫的有新意,可否拿來一觀?”
果然,袁冬初一點兒不擔心再被剽竊,大方的把紙箋推過去:“可以啊。”
寫出來就是對方看,讓他們心跳的,否則怎么好談銀子?
眾人傳看著紙箋,內心嘖嘖稱奇。
為了方便或者其它功用,也有人用畫匠的扁平刷子刷幾個大字。
卻沒想到,這種方法也能用在名貴紙箋的書寫上。而且還是用的金屬筆尖,寫出了花樣的行草。
廖清溪想起袁冬初幾人還沒到時,他和卓遠圖說過,不相信袁冬初能把蘸水筆做出花兒來。
結果人家用不是花兒的蘸水筆,寫出了花樣的文字。
打臉啊。
紙箋在一旁傳看著,卓遠圖和袁冬初閑聊,問道:“姑娘說的奢侈品,意思是把這種蘸水筆做的奢華一些,從而賣出高價?”
袁冬初笑了笑,說道:“也不單單為了奢華。若用黃金做筆尖,便可以下更大的工本去雕琢,在筆尖上壓制或篆刻圖案或文字,再配以相應名貴材料的筆桿,自然精致。
“另外,黃金筆尖在使用上也有好處,黃金微軟的觸感,對紙張和文字書寫效果都有極佳的體驗。”
廖家那位大管事側耳傾聽,這時都想捂臉了。
他剛還想過,這位姑娘有做生意的天分,卻依然小瞧了人家。
瞧這花樣百出的生意手段,不但要做黃金筆尖的蘸水筆,還要在小小筆尖上做文章。
再看袁冬初的這手字,行草書寫的熟練和流暢,即使在權貴后宅的來往書信中,也絲毫不落下風。
更不要說這種粗細筆劃轉換之自如,很可能受到后宅女孩子們的追捧。
若有書法好的,說不得會寫的更漂亮飛揚。
再想象一下:黃金筆尖上的紋路,精致的花啊、朵啊,云紋、萬字紋什么的,各種寓意吉祥,再配上名貴材料的筆桿……
為了這份新鮮和奢華,為了閨閣女子中的虛榮花哨,賣個高價妥妥的。
袁冬初當然知道蘸水筆容易被仿制,她轉而對廖清溪做關鍵的游說:“若蘸水筆在幾年或十幾年后成了氣候,起碼能在官方使用之外有穩固的地位。
“那么,把這個生意做成信譽老號,或者只是老號蘸水筆的銘牌,在同等品質的情況下,便能賣出高于同行的價錢。”
廖清溪心思飛轉,如果真能把生意做成這樣,賣高的那部分價錢,就是空手而來的收益。
他點了頭,卻說:“好提議,也是好前景,但這都是蘸水筆制作之后的事情。未知的事情,不應該算在你們技術股中的,不是嗎?”
生意開始之后,對生意有突出貢獻的人,賺取的是額外的獎賞。決不是憑借夸夸其談,就在籌建之前套取銀錢。
這不是三百兩銀子的問題。
談生意,講究的是主導權,尤其袁冬初一再分析,把這門生意講得前景非常。
壓下袁冬初兩人的所謂技術股,廖家說不定就把這個生意掌握在自家手中了。
蘸水筆是書寫工具,依然是斯文行當。
在制作書寫工具的生意上,若是主導權落在廖家……廖家的百年大族,說不定能因為這個,再持續好幾代。
袁冬初微笑問道:“如果這個品牌,還包括了墨水呢?若廖大老爺不和我們合作,萬一一個不小心,我們自己把這個生意做成信譽老號了呢?”
“這個……”廖清溪只轉了半個念頭,就明白了。
蘸水筆可以在看到實物后,隨便仿制。但墨水的話,就是拿到了東西,想仿制?
談何容易!
“袁姑娘已經有了墨水的制作配方?”廖清溪收斂心神,問道。
蘸水筆用的、會很方便的墨水嗎?
其余人也都消化著袁冬初的話語,目光灼灼的等著她的回答。
袁冬初卻搖頭,說道:“只是湊巧發現了一些端倪,有了個初步的想法而已。”
廖清溪卻不相信,湊巧可以有,但這么湊巧的事情……呵呵!
在你弄出個蘸水筆之后,這么湊巧,緊接著、甚至同時有發現了制作專用墨水的端倪,怎么可能?
“然后呢?”廖清溪詢問下文。
袁冬初笑道:“這個也要技術股的,而且比蘸水筆更多,我們也要生意的五成股。”
廖清溪目光閃爍,好像只能答應了,好惆悵啊!
他沒和自家大管事商議,卻把目光投向卓遠圖。
卓遠圖和他相交多年,而且很有眼光,在這上面一定有自己的看法。
還沒等到卓遠圖回應,卻一眼瞥見他的小廝站在門邊,臉上神色,明顯是有事回稟。
廖清溪轉了方向,問道:“什么事?”
小廝卻是先掃過袁冬初幾人,用目光征求廖清溪的意思。
“誠運的事情?”廖清溪問道。
小廝躬身:“是。”
袁冬初幾人齊齊把視線落在小廝身上,之后再看向廖清溪,難道還要他們回避不成?
廖清溪也是詫異,充分顯示了誠意,吩咐小廝道:“沒有旁人,有什么話盡管說。”
小廝這才上前兩步,稟報道:“咱們的人在碼頭上看見誠運的顧公子了,他剛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