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躍武年前就開始謀算誠運投遞。
他的計劃是先把誠運投遞趕出坪州。
接下來,由永吉船行接下誠運的投遞份額,坐地坪州整個州郡,憑自家的貨運船隊,逐步把投遞行做大,直至貫通大河兩岸。
同樣是做河運的,去年誠運在坪州的投遞行漸漸做得有了聲勢,他便瞧出這是個機會。
投遞雖瑣碎,只要數量有了,無論投遞還是代購,都有不菲的收入。
最關鍵的,這個行當下屬分號分布之廣,簡直匪夷所思。而且,各個分號雇用的投遞人員尤其龐大。
若永吉船行掌控了貫通大河的投遞行,投遞小子們也會遍布大河兩岸。
這相當于他的船行在整個河道有了根基和眼線,也就有了第一手的貨運資源和消息。
到那時,他永吉船行的貨運定會雄霸大河。
李躍武設想過的前景,是把他的船行做成河道第一貨運船幫……真有那一天,做夢都能笑醒的好不好?
但現在,李躍武后背的寒意提醒他,無論多好的前景,也得有命才能看到。
剛才那人若懷揣一柄利刃,周圍還有好幾個不引人注意的幫手,他現在已經死的透透的了。
更讓他心寒的是,只是一錯眼的功夫,那幾人便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毫不懷疑,那人當時真用刀捅了他,說不定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他和他的同伙相互遮掩行跡,便逃出生天了。
李躍武如今的身份和家業來之不易,他極為珍惜。當他有了這樣的危機感,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無論由誰來看,酒樓門前都是一件很尋常的小事。而且大家也有共同的認識,當事的那人,只是個給他家婆娘買錐子的糊涂蛋。
李躍武所有的驚懼想法,都是基于他對誠運暗中做的勾當。不但無憑無據,而且說出來,除了讓人對他心生鄙夷,沒一點兒其他作用。
這事兒既然不好張揚,李躍武也只能強打精神,再次和另三個朋友拱手道別。
三人見他臉色不好,還關心的詢問他怎么了。
李躍武只能以他被氣到了為由,搪塞過去。
上了馬車,轉出這條街的街角,李躍武立即喊停了車夫,急急吩咐小廝去找胡茂生,讓胡茂生收手。
那時的他,只希望胡茂生雇用的練家子沒把誠運的船工打出個好歹。
這就是一幫亡命徒。
年后誠運的人回來沒多少日子,居然就有了針對他的恐嚇手段。
若把他做掉,那幾個亡命徒還能順利逃脫,不用承擔后果,任誰也會下手的吧?
反正如果他有這種手段,他是一定會用的。
李躍武再次承認,自己做不到和人搏命。
所以,早之前他一有機會便脫離碼頭,做起了正經生意。
當然,李躍武也不是個就此認輸的性子,否則也不可能把船行做到坪州郡數得上的規模。
只是,在沒摸清對方底細和手段、能確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他打算先看一看。
他現在拿不準的是,誠運只是因永吉船行介入了投遞業,從而猜測正月十五晚間,坪州投遞行的事是他們做的,所以生起惡念。
還是他們的確察覺到了什么,是有的放矢。
等到碼頭上的那位胡先生,也就是李家管事胡茂生蔫頭耷腦的回來,李躍武反倒松了口氣。
胡茂生如此低落,那就是說,碼頭上,胡茂生和那幫雇來的打手沒占到什么便宜。
不過他也挺奇怪,誠運的船工對上專業打手,難道還能掀起什么浪花不成?
雖然辦事的是胡茂生,但前期的準備事宜都是他指派人做的,胡茂生只是因為不怎么接觸府外事務,所以才被委派,接了出面接觸、雇傭的差事。
正因為了解,所以李躍武很知道趙福和那些人的身手。
他們雖說不上多么的高手,但對付街頭混混和普通人,有著絕對壓倒性的優勢。
而李躍武派去碼頭傳話的小廝,怕被人注意到,根本就沒在碼頭多留。把他的意思傳達給胡茂生,人便回來了,根本沒敢詢問當時的情形。
聽胡茂生把事情前后講述一遍,李躍武再次暗罵 果然是一群亡命徒!
對于胡茂生賠出去的若干銀兩,李躍武倒是沒太在意。
三四百兩銀子雖然不算少,但相比他的性命受到威脅,這點兒銀子著實不算什么。
“他們那些落水的包裹呢?”李躍武問道。
他也說不清自己有什么期待。
他很希望,坪州投遞行的徐志遭受重創之下,一心考慮船工們的傷勢賠償,把包裹落河里那事兒忘了。
若等到事后才發覺,包裹已經被河水浸的不成樣子。那么,誠運便只能認倒霉,自己出銀子給主顧做賠償。
順帶的,讓坪州投遞行的聲譽受損也是件很讓人開心的事。
只不過,李躍武拿不準,誠運會否像今日酒樓門前一樣,即使拿不出幕后主使的證據,依然會像瘋狗一樣,給他來個真正的刺殺。
唉,算了,希望誠運的包裹完好無損吧。
李躍武很是懊惱的想著。
只見胡茂生滿是沮喪,情緒低落的說道“誠運的包裹用的是油布,大約也做了妥善封口。小的見他們把那大包撈起來,便是拆開了整理,瞧著沒什么打緊。”
胡茂才的表情只是做給李躍武看的。
這趟差事他撒出去三百多兩銀子,可李躍武只是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便不在關注這事兒。
把事情做成這個鳥樣子,他居然沒受到責罰,胡茂生萬分好奇到底發生了什么。
提起并未受損的投遞包裹,胡茂生其實是慶幸的。
幸虧誠運的包裹做的妥當。
否則,連帶投遞物品的損失,徐志那廝指不定會怎樣的獅子大開口。
他是當事之人,和徐志你來我往的一番口舌較量,他可不敢存著徐志能把包裹這事兒忘了的僥幸。
經過這次較量,他是知道了誠運這幫人是些什么貨色。
尋常船工一個月連一兩銀子也賺不到,可徐志這廝,硬是從他這里訛走了三百兩銀子。
如果包裹真出了問題,徐志一定敢說他包裹里的物品都是上佳貨色。
什么堪比貢品的綢緞和食材,信封里裝的大約會是名家所書的真跡……他能給你叫出天價的銀子,就問你怕不怕?
李躍武雖有些隱隱的失望,同時也安心了。
胡茂生的收尾事項辦的還算好,事情到現在,暫時算告一段落。誠運那幫亡命徒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到非要取他性命。
“行了,你下去吧。”李躍武擺了擺手。
胡茂生萬分納悶的退下。
事實上,午后在酒樓外發生的事,大家都當那是個偶然,李躍武也沒和人詳細討論。
至于他為何大幅度的改變了態度,辦事的下人其實都挺好奇。
而當時在酒樓外,曾親眼目睹整件事的人,除了看熱鬧,人們甚至都沒記住那傻家伙的具體長相。
周山也是看了全過程的人,同時,他也是整件事情的安排者。
得知李躍武晌午前進了酒樓,周山覺得這是個機會,在酒樓前走了一趟。
之后便著手安排昨日剛到坪州的幾個兄弟。
從各人所站位置,到事發后怎樣離開,都有詳細布置。
而他自己,則是坐在不遠處的一座茶樓上,要了籠包子、點了壺茶,靜觀事情的發展。
看著自家兄弟得手后,相互呼應著順利離開,酒樓前的人們也都散去,他面前的包子才吃下去一半。
他所坐的位置,甚至能看到李躍武的馬車轉過街角時停下,喚了一個小廝上前耳語幾句。
之后,周山便看見小廝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