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根娘的茫然沒維持多久,忽然就意識到了什么似的,臉上滿是驚懼之色:“姑娘,袁姑娘,我家寶根年紀還小,做不來什么活兒的……看病和買米的銀錢,待我身子好些,姑娘需要做什么,我來做便是。寶根他,他不成的。”
“娘……”寶根一臉急色。
袁冬初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原來你不知道啊,誠運投遞是一家信局。”
“信局?”寶根娘努力理解著。
“就是替人往外地捎信、捎物品……”
寶根娘更是大急:“寶根這么小的年紀,若是讓他去很遠的地方,怕是信沒送到,他會把自己走丟了。”
“娘,不是這樣的……”寶根要急哭了,他要當投遞小子,他還要認字。
袁冬初做了個安撫的手勢,耐心對寶根娘解釋:“我們替人捎物品和信件,是需要抵押的。就是你想讓寶根去往外地,我們卻怕他丟了包裹,害我們賠主顧損失呢。”
“那……袁姑娘的意思?”寶根娘更不明白了,除了寶根,他們娘兒兩個還有什么能被人惦記?
“誠運投遞的包裹和信件,會隨船送來坪州投遞行集中。我們需要投遞員……街上的人叫他們投遞小子。我們需要投遞小子,把信和包裹送給收貨人簽收。”
寶根娘精神一振:“送信?跑腿的?”
袁冬初點頭:“其實,他們更像商號的伙計。只不過,信局的伙計是往各家送信送包裹。”
“你們怎么不找尋常人家的孩子?”寶根娘遲疑著問道。
尋常人家這個年紀的孩子,也想有份差事,都愿意著呢。
可眼前這位姑娘,放著好人家的孩子不用,反而上趕著找小乞丐當伙計。另外還貼銀子給她看病,著實讓人費解。
袁冬初懶得多做解釋,培養班底這些事,寶根娘不一定能理解。說不定還認為,他們會把寶根置于險地。
她就照著尋常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釋道:“給你請大夫抓藥的銀子,我們也不是白出的。之前就和寶根說妥,他要用工錢還這筆花銷。
“我們希望,寶根這樣吃過苦的孩子,能更珍惜這份差事。”
這么一說,寶根娘倒是安心了不少:“寶根的工錢會比別家小子少一點吧?”
看她那滿含期待的眼神,似乎袁冬初承認了工錢給的少,她才能安心。
“額,看他做事如何吧。如果不如別家小子做的好,工錢當然要差些。”
“哦,這樣就好。”寶根娘的一顆心落到肚子里,這位姑娘話說的含糊,其實一定會給少的。
她放心了。
袁冬初無語,這都什么思維。
接下來,讓他們娘倆挪地方,袁冬初又是大費了一番口舌。
為了讓寶根娘放心,把雇車的銅錢交給寶根,讓他自己出去找馬車,寶根娘才千恩萬謝的答應了搬家。
說是搬家,其實他們并沒什么東西。
叫來馬車,袁冬初看了寶根收拾的物品,勸他舍棄一大部分,眾人這才分別乘兩輛馬車,回了坪州投遞行。
顧天成此行,是沖著在各地招募人手來的。
所以,周山等人重新整理院子時,便也空出了相應的房間。
投遞行后院只經過了簡單修補,門窗和房間里的陳設大多還有些斑駁,但對于寶根母子來說,這樣的環境已經非常好了。
寶根娘被安頓在床上,感覺著這份舒適溫暖,看著里里外外忙活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她以為她撐不了幾天了,心中萬分放心不下寶根。
沒想到,她們母子居然有了棲身之所,她大約能活到寶根成年吧?
這時的天色已然不早,秀春、小翠和星輝都出來幫忙,卻沒見顧天成和周山。
袁冬初拉住秀春,問道:“顧大哥和周山呢?”
周山就不說了,顧天成知道她回來,通常都會露個臉的。
現在卻只看到了星輝,那家伙不知在哪里。
秀春瞄一眼堂屋,放低了聲音,說道:“都在那屋呢,兩人都是剛回來,前后腳進的門。周山一回來,便拉著顧大哥鉆堂屋里,不知有什么事。”
這是……有情況了啊。
袁冬初交代提著小泥爐的星耀:“你照應著寶根,給他做下介紹,我先去屋里看看。”
寶根沒見到誠運南北的大當家,又見袁冬初進門沒說兩句話,便進了一個屋子,略有些擔心。
星耀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他們商量事情,不用擔心。”
說著,便給他介紹:“這個是星輝,我倆原來就一起的,是最好的兄弟。那邊那兩個,看到嗎?是我們牧良鎮派過來,經營坪州投遞行的。走,先和你娘打聲招呼,我領你去店面瞧瞧。”
袁冬初推開堂屋的門,周山和顧天成正坐在桌旁說話。
看見袁冬初進來,顧天成招手:“冬初,過來坐。”
袁冬初依言坐下,問道:“你們倆人悄咪咪的貓在屋里,說什么呢?”
顧天成用下巴點了點周山:“你來說。”
周山的感覺真的很敏銳,他也是閑逛的樣子,卻留意著沿路的紛雜交談,捕捉其中是否有不尋常的詞句。
再有,人們說話時的神色,也能透露出他們議論內容的大約性質。
周山發現,有兩人低聲交談的同時,目光左右亂瞄,一副他們在說神秘事情、你懂我懂的神色。
周山狀似無意的晃蕩著走過去,斷斷續續的,果然就聽到他感興趣的語句:
“被砸的不成樣子……”
“得罪了了不得的人,都不敢報官……”
“那門店冷清的,一個上門的都沒有……”
“以后再沒人敢用他們捎東西……”
最先那句“砸的不成樣子”,立即戳中了周山的痛點。
這兩人始終沒提“誠運投遞”,但從時斷時續的話語中,很容易分辨他們議論的對象。
隨后,周山以這兩人談話地點為中心,在周圍溜達著。
兜了好大一個圈子,又發現了兩撥議論這事兒的人。
在更遠處,有兩人也在說這個話題。
這次傳話的人,卻是和之前的人不一樣。
他說的雖然是同樣的事情,但語氣和神色間,少了那種著急分享八卦的雀躍。
周山瞄住了這人,暗暗尾隨,希望能找到他的上家。
很遺憾,這人之后再沒和其他人接觸,而是進了一個大雜院兒。
看起來,他是收工回家了。
周山怕驚動了這人,沒敢打聽,只記下院子的所在,便返回了坪州投遞行。
一路上,他還聽到三個人一邊走、一邊交流誠運投遞莫測的未來。
這三人雖然努力渲染傳播小道消息的神秘感,但那種興奮語氣,大概早就忘了要避著人。
袁冬初對周山打聽回來的事,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讓她驚訝的是,周山居然能從好幾撥議論此事的人里面,發現有意傳播者和純粹吃瓜群眾的區別。
“都是議論和傳播流言,你居然能看出他們有不一樣的地方?”袁冬初很不敢相信周山會有這種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