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剛才進門,也是沒看到星耀。只是,他進廚房問了陳嬤嬤,得知星耀幫忙小叫花母子請大夫抓藥。
他雖獨自坐在一邊,但心里有數,所以并不著急。
袁冬初一聽顧天成的問話,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這家伙的語氣,是因為對她太有信心,認為她溜達這半天,必定應該有所收獲?
還是瞧不起她,認為她不但什么事都沒辦成,甚至連星耀也沒領回來?
袁冬初說道:“我們當然是辦正經事為主,至于買東西,只是捎帶腳的事情……”
然后就開始了她的講述。
“不錯啊,”顧天成著實驚訝了,“聽你的意思,這三個孩子各有各的優點,應該都能用。”
顧天成的驚訝一點兒不做假。
袁冬初和他還不一樣,他找到侯平,那是有徐志打聽到的消息。而袁冬初只在陌生環境中溜達了半天,就有這樣的收獲。
這種辦事效率,很高了。
還沒和三個孩子做深入接觸,事情也沒徹底定下,袁冬初不敢居功。
更何況其中一個孩子,還拖著個生病的母親。
她提醒道:“只是,寶根他娘身子得將養些時日,這段時間,咱們得供著她。”
“沒事,”顧天成大手一揮,說話卻一點豪氣都沒有,“只要那孩子是個踏實、肯做事的,養病的花銷,日后他們母子慢慢用工錢還便可。”
袁冬初和周山看著他揮出的手,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袁冬初倒不是嫌顧天成不夠豪氣,而是這家伙說這種話之前,不要有這種容易讓人生出歧義的動作好不好?
事實上,顧天成這種做法很正確。
雖然什么的豪氣云天、樂善好施,說起來很好聽。但若真有了這樣的名聲,除了會給自己惹來麻煩和糾纏,其余的沒一點兒好處。
而且,無論什么人,只要有能力,就應該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依賴他人的善心施舍,對一個人的品行和自尊,都是一種挫傷。
周山是古人,沒有袁冬初這樣的想法,卻是嘆息一聲,表達了同樣的態度:“是啊,天下可憐人何其多,哪里就顧的過來?”
所以,雖然顧天成能拼著性命,給一起的窮兄弟們討公道,卻沒有施舍的習慣。
午后,顧天成和袁冬初依然分頭行事,這次還多了周山。
三人都是出去溜達,目的卻不同。
顧天成換下那身夸張的衣裳,和星輝一樣,保持了本來狀態,就是個尋常小子。
這次,顧天成打算主動出擊,有看好的人,就可以試著搭訕。實在不行就碰瓷,打上一架也一樣能交朋友。
院子和房間收拾的差不多,周山也出去熟悉坪州府了。
他的責任,需要他對沿河之地有個大概的認識。日后收到各地的消息,總得把消息和各地的風土人情對上才行。
袁冬初則和婉兒、陳嬤嬤三人,再次去了寶根母子的住所。
寶根的娘吃了藥、喝了粥,已經沉沉睡去。
星耀抓藥的路上買了些雜面,寶根分出一些,去鄰近的貧苦之家淘換了干野菜。
兩人熬了雜面菜糊,當午飯吃了。
星耀跟著袁冬初,每月都有工錢。
他倒不是買不起更好的食材,只不過,在這種極貧環境中,他倆若美美的喝上一頓疙瘩湯,再配上倆大包子,估計會把周圍的目光都吸引到他們身上。
可以想象那種目光,應該沒多少善意和欣慰,怕是更多些刀子那樣的鋒利。
好在對于寶根來說,能把菜面糊糊熬得濃稠,還能管飽的喝,已經很不容易。
這種飯,星耀有段時間沒吃了,很有些回憶的成分在里面。
再有寶跟喝糊糊時的香甜滿足神色,星耀覺得,這粗糲的、還有些許苦澀的雜面野菜糊,有一份格外的順口。
因為抓藥和熬藥耗費了時間,他們吃過午飯,時辰已然不早。
原本打算回去的星耀,看了看日頭,怕他和袁冬初走岔了,便留了下來。
再等上半個時辰,若袁冬初沒來,那就是她們下半晌不打算出門,他便也要回去了。
袁冬初再次來到這片棚戶區,只見星耀和寶根窩在一堆雜草上,曬著太陽,正聊天兒呢。
見袁冬初三人過來,星耀和寶根連忙起身。
寶根想起他娘吃了藥、喝了粥,一直蠟黃的臉上好似有了些紅潤,眼神也有了些精神。
這時再看到袁冬初,他面上滿是感激之色,卻記得聽市井之人說過一句話:大恩不言謝。
于是,很是不知該怎樣表達心意,只訥訥的叫了聲“大小姐”,嘴巴張合了好幾次,硬是沒說出話來。
袁冬初探頭往窩棚里看了看,問道:“你娘睡多久了?”
“還不到一個時辰。
”寶根大約覺得袁冬初想和他娘談些什么,稍有些不安,解釋道,“吃了粥,又喝過藥,時間就過好久了。”
說完,心懷忐忑的看著袁冬初,不知下一步,他將會面臨怎樣的安排。
袁冬初坐在之前坐過的那塊石頭上,對寶根說道:“等你娘醒了,我得和你娘談談。”
“哦。”寶根有點傷感。他想的更多,有了貴人關照,接下來,周圍不知有多少人會盯著他們。
他們孤兒寡母的,只要有機會,或偷或搶,那些人總要把他們的窩棚翻了。若找不到吃的、用的和銀錢,說不定他和他娘還得挨幾下拳腳。
這種時候,他若再被帶走,他娘可怎么辦?
袁冬初繼續說道:“我們是誠運投遞的。”
星輝沒有她的交代,應該不會把她的來歷告訴寶根。
果然,聽到“誠運投遞”四個字,寶根就像省心和石頭那樣,眼中瞬間就蹦出意外和驚喜之色。
“是,居然是,誠運投遞?是坪州的投遞行嗎?”寶根結巴著。
袁冬初微笑點頭:“就是坪州的投遞行。”
寶根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用他來換他娘活命的機會。
只是和星耀聊天的這段時間,讓他心里多了些希望。
雖然星耀沒說他是干什么的,但寶根能感覺到,星耀和他聊天,很熟悉街頭巷尾的各種遭遇。
對于他講述的餓肚子時的無奈和苦熬,偶爾得到一個肉包子或半碗剩飯的欣喜,星耀表達的,是和他同樣的情緒。
他模糊覺得,星耀很了解他們這樣的人。
于是,寶根心里便存了一分想望,希望星耀和離開的善仁小姐,不至于把他賣去太黑心的地方。
卻絕沒想到,他們說出的……居然是誠運投遞!還是當地的坪州投遞行!
他不用和他娘分開了。
“我,我也能,像投遞小子那樣做事?”寶根繼續結巴著問。
袁冬初很刻意的打量他幾眼。
在寶根心中的忐忑更甚時,卻聽到了更讓他驚喜的話。
“想做投遞小子,首先得把我們教你的那些字認全了。否則,你就只能打雜,做事同樣辛苦,但工錢卻少。”袁冬初笑著說道。
“我我,真的會教我們認字啊?”這種好事,寶根大概只是做夢時才會臆想一下。
只要他還清醒著,就不會妄想這么不著邊際的事情。
他是叫花子,走街串巷、挨門挨戶乞討時,經常看到殷實人家的孩子背著書袋,明顯就是去學堂讀書的。
他遠遠看過學堂,也隱約能聽過學堂里朗朗的讀書聲。那種時候,他心里便塞滿說不出的灰暗和沒落。
可如今,對面這位小姐對他說:會教他認字,還會給他一份能賺錢的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