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成冷眼旁觀,知縣曹璋這么突兀的出現在秦家,最大的可能,就是秦睿向易水縣、向朝廷上報了他發現的注音字符的用途,并打算致力于此,編撰一部識字典籍。
他猜測,識字典籍剛剛準備,就上報易水縣縣衙,秦睿之所以這么急,很可能是為了擴大影響。此事擴大影響之后,再有別的勢力想染指此事,那就不太好操作,秦家在識字典籍上的地位也就穩固了。
當下,最好的機會就是秦向儒的婚禮當場。
想辦法讓知縣在婚禮露面,再對此發表一下看法,不但能讓秦家接下來好過一些。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由朝廷官員宣布此事,秦家編撰典籍這事兒自然坐實,很保險。
事實就是顧天成猜想的那樣。
曹璋年紀比秦睿小不了幾歲,但他在易水縣已經當了四年知縣。而且,他不知道還會在這里、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
易水縣是一個很中庸的小縣城,既不很貧瘠,也不很富庶,在大河兩岸是個極不起眼的存在。
甚至連易水縣這段河水的水域平緩,都成了缺點。多少年來,這里沒沉過一條船,更不曾有過水患。
不是這里的知縣治理的好,而是大河在這里沒有別的支流匯入,也沒有起伏的地勢。
想讓上官和朝廷往他這里多看一眼?簡直難上加難!
他甚至想過,他這個知縣很可能還要當十年、八年。
一個不好,他連論資排輩的資格都沒有,以一個政績平平的理由,把他派個更差的地方都有可能。
就在這個時候,延浦鎮秦睿通過衙門正門,送上一份正式文書。
文書內容讓他看到了希望,若秦睿所說之事能成,他這個政績平平,一點不出彩的知縣,就會出現在上官、朝廷、甚至世人眼中。
識字典籍固然是開創先河之作,但他這個當父母官的,在轄區內扶持出這樣一本典籍,成就了一代大家,也算是功不可沒。
曹璋再三思量,又和秦睿先后約談兩次,詳細了解了注音字符的使用,確信這件事可行。
而且,根據秦睿所說,他已經在誠運投遞試行過,注音符號的確可用,如今只差編撰成冊。
有了這個前提,不但說明注音符號有非常高的可行性,旁人也沒機會打這本典籍的主意了。
曹璋也因此沒了別的心思,找好了自己的定位,連夜趕寫一份公文,附上秦睿的請示文書,派親信送往通州衙門。
昨日,親信才從通州趕回,帶回通州知州大人的意思。
上官的意思很明確:善加扶持,密切關注。若的確能達到秦睿所寫效果,與眾多學子和眾多讀書人有大益,將是功德一件。
曹彰親自和秦睿談過,他對此事有九成九的把握。
到時,識字典籍成型,之后再編撰一冊更龐大的詞語和名句典籍,標注出處和釋義,秦睿一代大儒的根底就有了。
和這樣的人、這樣的家族保持良好關系,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而秦家尚在低谷時,他這個父母官表個態、幫扶一把,比日后秦家鼎盛時再送金送銀更有價值。
當前正好有這樣的機會,他在秦家冷清的喜事當口露個面,于他來說舉手之勞,卻足以讓秦睿和秦家感念。
于是便有了知縣大人今日之行。
同樣的,秦睿官場浸淫那么多年,在這方面只比曹璋強,甚至還強得多。
他要的就是曹璋的這個表態,在這樣的場合,用這樣的方法,把識字典籍公諸于眾,在沒有更強大的勢力介入之前,沒絲毫爭議的把這部識字典籍落在他秦家。
當下,眾人簇擁著知縣大人回到正廳,再一番各自的推讓和客氣,大家一一落座。
知縣大人表現的很親民,他一點兒架子沒有,和秦睿、和在場賓客交談著,不時問問在場之人生計如何、做何事項。
本來這就是走個過場,挑揀著問上兩三人便可。結果這第三人,知縣大人眼光一掃,便落在顧天成臉上。
這張年輕的面容,很讓他有種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見過。
但是再細看那年輕的面容、清澈的眼神,這種熟悉感好像又模糊了。
秦睿見曹璋似乎對顧天成頗感興趣,當下介紹道:“這位是牧良鎮人士,名叫顧天成。他和小鎮的袁長河合伙,開辦了誠運南北和誠運投遞,做的很不錯。”
曹璋沒找到那種面熟的感覺,卻想起秦睿所說兩人,不就是前幾日曾上門拜見、他沒見的那兩個嗎?
進而想起,秦睿的庶長子是和顧天成一起做事的。
人們都說,一般情況下,原本不認識、初次見面的某個人,如果對對方有種面熟的感覺,就會對這人有種莫名的好感。
曹璋現在就處于這種狀態。
再有,秦睿回鄉這么多年,潛心研究注音符號,明知家族輝煌前景的情況下,還能讓長子和顧天成一起做事,可想他是多么看好這個河運行。
更和藹的笑容浮現在知縣大人臉上,為著說話方便,還讓下屬挪了個椅子到近前,讓顧天成坐近些說話。
顧天成剛才就被曹璋看的一頭霧水,這時又被特意關照,很是納悶。
但是,能受到知縣大人關照,于他、于誠運都是好事。他已經看好了地方,過些日子還要在牧良鎮買塊地呢,能扛著知縣大人這桿大旗,想來事情要好辦的多。
當下也不推脫,利落的起身道謝,坐在眾人羨慕的那張椅子上,和兩個大佬相談甚歡。
閑話說過,眼看就是新婦進門的時辰,曹璋清了清嗓子,場間安靜下來。
曹璋在一片安靜中說道:“本官此次前來,一是為秦先生府上公子婚事道賀,其二……嗯,就更是大事了。”
眾人立即瞪大了眼,還有更大的事?
果然,果然還有事!而且,是好事吧?
顧天成也是一臉等待勁爆消息的表情。他得保持警戒之心,他們投遞行大老粗的行當,只是試用了秦家研究出來的注音符號,很不懂其中價值。
曹璋掃視眾人,很有志得意滿的感覺:“秦先生回鄉,并未渾渾噩噩度日,潛心鉆研之下,找到一種幫助讀書人認字、查字的方法。有了這種方法,遇到不認識的文字、或者能口述卻不知如何書寫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