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靜蘭冷冷撇卓靜萱一眼,轉頭去扶方大太太說道:“母親先坐吧。”
末了還不忘提醒廖君怡:“君怡你是客人,來來來,上座。”
方大太太安心就坐去了,對袁冬初的表現也甚是滿意。這位袁姑娘雖是小鎮子出來的,搞不懂權貴和世家大族層面的事情,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她卻并不失禮,能湊合把場面圓過去。
這個時候,卓家當家主母和長輩的優勢就出來了,方大太太伸手招呼廖君怡:“是啊,君怡坐這邊來。廚房今日剛做了桂花糕和桂花酥餅,味道竟是別樣的好,你過來嘗嘗看。”
廖府是什么人家,尤其現在正是桂花飄香的時節,家家都會用桂花做各樣點心吃食。
對方大太太的推薦,廖君怡不很在意。
她的心思依然在卓靜蘭的書案上,還有那個衣著寒酸,在這個房間里顯得很另類的鄉下女孩子,也是她今日過來的另一目標。
但站著說話終究不是個事兒,廖君怡很勉強的和眾女一同坐定,看著袁冬初,眼珠一轉,問道:“聽說你是跑船的,大河上的風景和事務一定很有意思吧?”
“不太有意思。整日在河上顛簸,其實挺累的,天涼了還會潮冷。”
袁冬初的回答中規中矩,可聽入廖君怡耳中,卻是讓她那尋釁的神情有了些變化。想想冬日里的寒冷,再想想那樣寒冷中的江水,下面想說的話,忽然就有些接不上了。
卓靜萱卻是張了張嘴,很想替廖君怡說:所以,跑船那些事,只有身份低賤的人才會做。
可她不敢啊,眼見得方大太太和卓靜蘭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再給袁冬初難堪,她就真的是自己找死。
沒辦法,只能事后給清瑤解釋,不是她不幫忙,實在是她在卓家的地位不夠。
再說,還是自己的事情更重要些。
“袁姑娘很能干的,女子跑船雖然不太好,但袁姑娘大約是利用了在船上的無聊時間,她還會寫關于信局運作的文書呢。”卓靜萱說道。
她對這個分外好奇,許氏和卓靜蘭居然會和袁冬初一起寫文書。若沒好處,誰會和一個窮丫頭一起廝混?
哼!說不定她倆能通過這事兒,在信局謀到什么好處。
例如擔個名分、平白得到一兩成的干股;或者隨便撒幾個錢進去,以后每個月都能從信局分紅。
她一定不能放過這個好處,連卓靜蘭都能看得起的銀子,她二房出身的,當然更得看重。
另外,她也變相奚落了袁冬初。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居然和外面賣苦力的男人一樣跑船,能有什么好名聲?
回去給清瑤說了,她就算交了差。
“得,又轉回來了。”許氏暗自嘆息。
二叔父府上這個三小姐,真的是眼高手低。不聰明也就罷了,還總想做聰明事,回回討不到好,還回回不接受教訓。
有人遞桿子,廖君怡哪有不上的道理,立即問道:“是啊,我其實是來看你們寫文書的。給人送東西、送信而已,有什么可寫的?”
一轉眼,居然看到卓靜蘭的丫鬟,還有一個粗俗不堪的婦人,她們已經在收拾書案了。
“哎哎哎,你們先別啊。”剛坐下沒說幾句話的廖君怡立即就站起了,“靜蘭,你這是怕我看的吧?”
說著話,廖君怡已經走到書案前,就近拿了幾張散落的稿紙。
大家都是懂規矩、有檔次的后宅精英,誰也沒防住世家大族的廖家小姐,居然來了這么一出。
這是不告而取好不好?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廖君怡已經掃一眼紙上字跡,回頭看著袁冬初便笑了:“這些,是袁姑娘你寫的吧……咯咯咯咯……這字,寫的好丑啊。”
在場眾人神色各異,除了卓靜萱,其余人都是尷尬的不得了。
卓靜蘭有點急眼了,過去伸手道:“拿來,誠運投遞好歹是個字號,這里面牽扯到信局運作,是商業機密,不能泄露。”
廖君怡縮回手,握的更緊了些:“咱們是自小玩到大的手帕交,你不要這樣嘛。我家不打算做信局,我也保證,絕對不把這上面的內容說給別人聽。”
接著,再把手中紙張翻看幾下,更家心安了,說道:“你看,我拿的這幾張,根本就不是文書。你看著涂涂抹抹的,不過是個寫廢了的草稿,用不著這么緊張。”
“那也不行!”卓靜蘭語氣堅決。
廖君怡央求道:“靜蘭姐姐,我今日臨時決定出門,我父親母親都數落我來著。我給她們說,來你這里看個稀罕。你好歹讓我把這幾張紙拿回去,給他們說,這是窮人家女孩子寫的字,讓他們看看新鮮。”
說到最后,竟是把婉轉的央求,說的興致勃勃、眉飛色舞了。
袁冬初原本是置身事外的,和相爺的孫女搶東西,她自認沒那個膽氣。卓家自己招來的麻煩人、麻煩事,讓他們自行解決好了。
可是,聽到這姑娘的說法,也是禁不住滿頭黑線。
她寫字的確不好,沒學過毛筆字的她,還是用毛筆,根本沒法和許氏、卓靜蘭這樣經過系統教育的人相比。
但相對于初學者,她自認不輸任何人。
她是讀過書、寫過海量作業的,絕不是一點兒根基沒有好不好?
她這里黑線,卓靜蘭更是著急,飛快瞥了袁冬初一眼,壓低聲音道:“君怡不要鬧了,袁姑娘是我家請來的客人。你這樣子,分明是在笑話她寫字丑。可人家沒進過學堂,讀書識字都是人家自己學的,說起來,咱們可不如人家。”
“啊?”廖君怡一怔,看看袁冬初,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紙張,目光打了好幾個來回,才驚訝道:“不會吧?沒人教怎么可能學得會?”
一邊驚訝著,一邊果斷把手中幾張紙折起:“那我就更得拿回去了,我得給我二哥看看,省的他被人夸得不知天高地厚,每日里用鼻孔看人。我得給他說,人家袁姑娘才是不世奇才。”
袁冬初轉開視線,我特么還天賦異稟、骨骼清奇呢!
廖君怡話音落下,手上折起來的紙也塞進懷里。
完了還拍了拍手,對卓靜蘭說道:“行了,若是你寫好的東西,我一準兒不拿。幾張寫壞了的稿紙而已,你總不能從我懷里搶吧?來來來,咱坐下說話。”
面對如此做法,卓靜蘭和方大太太、許氏還真沒轍。
廖君怡還真就是這么個人,做事向來大咧咧,只要她看順眼的人,自己就不和人見外了。
她自己做事也大方磊落,只要處得好的朋友,只要朋友喜歡,但凡她有的東西,都能坦然相送。
這還真是幾張寫壞了的紙,誰又能沉下臉討要?
大約是怕人搶她東西,原本打算坐回原位的廖君怡,主意到方大太太幾人的遲疑神色,果斷擺了擺手:“行了行了,既然你們有事要忙,我就不給你們添亂,這就走了。”
然后,在眾人匆忙相送中,這位廖小姐施施然揣著幾張草稿紙,一溜煙兒的離開了。
看著廖家馬車絕塵而去,許氏傻眼的問卓靜蘭:“你有沒有看到那幾張紙上的內容?重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