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袁冬初也只能感嘆一下而已,誰讓她穿來的時間太短,更不來不及做這些過渡呢。
管事聽了袁冬初的話,立即就皺眉了:即使在他們府里,讀書認字的丫鬟身份也不一般,都是夫人和小姐身邊極得臉的。
下船來這人員龐雜的碼頭……就算他這個管事,也不好說這種話。
袁冬初看出管事的為難,卻沒吱聲。
若是丫鬟不方便下船,可以找個賬房先生之類的人嘛,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不成。
他們二人各自做著衡量,那邊顧天成已經忍好半天了,眉眼之間顯露的……讓袁冬初來形容,大約就是中獎后的喜悅吧。
“沒有方便記錄方子的人嗎?我來啊,不過是做菜的方子而已,袁姑娘你盡管說,我來記。”顧天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你……會寫字?”管事詫異。
“不是吧?”袁冬初則是懷疑。
她下意識的瞥一眼還搭在顧天成肩頭的粗麻布。
這種時代,能讀書寫字的人可不多。這類人做個賬房先生什么的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如果能放下身價,就是當個伙計,工錢也比普通伙計拿得多。
可你這大言不慚的、讓別人盡管說,你都能記下來,這就表示,正常行文一點問題都沒有。有這本事,你混這碼頭的苦力干什么?
顧天成見兩人都看著他不答話,有點兒著急,拍著胸脯保證:“真的,不誑你們,我上過學堂的。那邊雇主帶有紙墨,咱去借用一下,我寫給你們看。”
管事看向袁冬初,就像這個姑娘說的,她們賣的其實不是野菜,而是野菜的制作方法。
他家主子也是為了吃個新鮮,光是為了能順利拿到接下來的方子,賞錢就給了三十兩銀子。
可這小哥,看起來和三個姑娘不是一道的,若被他記錄過程中記下書寫內容,這幾個姑娘的野菜生意就不好做了。
先開口的是小翠:“怕是不妥吧?不瞞顧小哥說,我們能把野菜賣出去,憑的是獨家的野菜做法。除了買野菜的主顧,實在不好讓其他人知曉其中關鍵。”
秀春連忙點頭,表示同意。
顧天成一臉正色:“我和秦公子相熟,和三位姑娘也算舊識,這是特意幫忙,絕不貪圖你們的好處。我若是見利忘義的小人,我那幫兄弟能心甘情愿跟著我嗎?”
和秦公子相熟?只見過一面也叫相熟?秀春和小翠齊齊側目。而且,對他的這個“舊識”說法,更是嗤之以鼻。
“你真能寫?我說的內容挺多。”袁冬初說道。
這個顧天成,她決定試一試。
賣野菜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短時間內,過往的客船買了她的野菜做法就會離開,野菜做法還能算是獨家買賣。
但買了野菜菜譜的權貴之家,可沒什么保密意識。對于人家來說,野菜菜品只是個新口味,人家不圖這個賺錢,沒準兒還會和交好的府邸共享。
過不了多長時間,野菜的吃法就會在權貴之家流傳開。到那時,有錢人對于野菜的需求,就僅僅是日常采買了,哪里還會有什么賞錢?
顧天成對于袁冬初來說,卻是個潛力股。
這人小小年紀就能聚起一幫人,在河道上攬活兒做事,看起來還不怕碼頭勢力。如果這人的人品過得去,完全可以成為袁冬初計劃做河運生意的合伙人。
用一個做不長久的小買賣,來試試顧天成的人品,袁冬初覺得值。
聽了袁冬初的問話,顧天成已經在挽袖子了:“當然能寫,馬上就要見真章,這還能說瞎話嗎?”
“那就試試吧。”管事見袁冬初不反對,擺手讓跟在身后的婆子回去,便招呼著顧天成,往碼頭另一邊走去。
袁冬初三人隨后跟上。
秀春已經把籃子里的三錠銀子分開,分別裝在她和小翠身上。這時跟著袁冬初的腳步走,一邊焦急扯扯袁冬初的衣袖,不住用眼神表示對這事兒的擔憂。
多賺錢的生意呀,就讓這么一個只見過一次面,互不了解的人記她們的野菜方子?若這人起了貪念,以后這生意可怎么做啊?
袁冬初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背,并未多說。
但只這么一個動作,秀春兩人原本焦灼的心緒,忽然就平靜下來。
這段時間,她們在各個碼頭輾轉,賺取銀子。雖然那些地方不像水棠鎮這里,會遇到強取豪奪的惡人,但接觸的管事和婆子也各有不同,袁冬初每次都能處理妥當。
這一個月來,她們每人分到手的銀子已經有十二兩,還不算賣菜的散碎銅錢。
如果不是袁冬初每次都能處理妥當,若讓她們來做這生意,即使有野菜方子,也賺不來這等收入。
袁冬初剛才拍秀春手的動作簡單,但傳達的信息卻很肯定:她有把握。
所以,兩人很相信袁冬初能把這事兒處理好。
退一步講,即使處理不好,她們已經借著野菜生意賺了好大一筆錢,一筆相當于全家人節衣縮食攢兩三年的銀子。
憑自己的能力,給家里賺取這么一筆錢,對于貧苦人家的女娃來說,根本就是做夢也夢不到的事情,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說實話,這些日子,她們感覺自己就像是活在夢里一般,美好的不真實。
碼頭收貨的雇主當然有紙筆,有客船的管事出面,不用浪費口舌,顧天成已經端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桌前,似模似樣的提起筆,蘸了現成的墨汁,看向袁冬初。
袁冬初先對管事謙遜道:“我這兒只管說幾個菜譜,您拿回去試著看,若有不合口味的,還望不要介懷。”
管事當然不會介懷,看袁冬初這樣子,打算說不少野菜方子呢。只要其中有三幾個能拿得出手的,他這趟差事就算做好了。
袁冬初口述開始:“薺菜百葉包……”
顧天成這家伙真沒說瞎話,雖然不至于運筆如飛,但袁冬初有意放慢的間斷性口述,他一字不差的都記錄下來。
更難得的是,字跡還算端正,著實讓袁冬初意外了一把。
同時,她也更奇怪了:有這種本事,實在沒必要在碼頭上賣苦力,這家伙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