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沉肅,有命運的氣息繚繞。隨著盾衛特爾斯的呼喊,眾人的目光,便一同望了過去。只見特爾斯的手中,正鄭重地捧著一把奇特未知的黃銅器械。
這把從未出現過的奇特器械,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修長的弧形夾子。夾子大約有一臂多長,但并不厚,甚至有些輕薄。它的前端是收緊的兩葉,兩葉中間有孔,并且與嬰兒的頭型相合,后端則是收束的雙柄,有便于握持發力的紋路...粗粗看去,這件奇特的器械,更像是一種短小夾擊的兵器,一時推測不出用途。
“造出來了?銅制產鉗!形制簡單,卻能夠拯救無數母親與嬰兒的圣物!...”
看到特爾斯手中的器械,修洛特精神一振,臉上頓時浮現出希望。他低低的自語了幾句,隨即一把拉住伊托婭主祭,沉聲詢問。
“伊托婭主祭,你確定娜修難產的原因,是嬰兒的頭骨不稱,分娩的力量不足?”
“呃...殿下,大致是這樣的現狀。只是我之前提過,根本的原因,是她服用過的草藥,傷到了孕育生命的...”
“伊托婭,你拿著這個!”
修洛特雷厲風行,接過特爾斯手中的銅產鉗,往酒精的陶罐中泡著殺了下菌,又遞到伊托婭主祭的手中。
“時間緊迫,來不及多說!這是助產的產鉗,主神啟迪我的圣物!你熟悉產婦的身體,用這個產鉗,小心找到并夾住,產道內嬰兒的頭顱...然后,你就夾著嬰兒的腦袋,順著律動生產的力量,慢慢使勁,把嬰兒滑著拉出來!”
“啊?女神啊!用...用這個鉗子,把嬰兒夾...夾出來?”
聽到殿下的話,伊托婭主祭心中一顫,渾身都哆嗦了起來。這可和剛才,保大保小的選擇不一樣,是兩個都要保啊!她要親手把嬰兒夾出來,萬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就是害死王室血脈的直接兇手,是要被血祭處死的...
“殿下,主神見證!我...我沒有用過這什么產鉗...沒有把握...”
“你放手去做!手穩一點,心細一點,膽子再大一點!”
修洛特一目了然,看出了伊托婭主祭的顧忌。他立刻許諾,安定對方的心神。
“主神見證!你盡力而為,失敗了,我也不會殺你!手上可以用力一點,嬰兒的頭骨很軟,不要怕!...”
伊托婭主祭定了定心神,拿著嶄新的產鉗,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接生過那么多的嬰兒,當然知道嬰兒的頭骨很軟,能夠一定程度的變形。但是,這不是身份不同嗎?平日里哪怕是接產失敗,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主祭。而眼下這一回,要是失敗了,說不定就是推上祭壇的下場!
“那,殿下,我就盡力一試!”
伊托婭主祭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著產鉗,試著在空中夾了兩下。她稍稍思索,回憶著數百次接生時的實踐操作,很快就恍然大悟,理解了其中的奧妙。
“啊!原來是這樣,是這樣夾住用力的!真是,真是奇妙的神啟!”
伊托婭主祭精神振奮,如果不是此刻情勢緊急,她的臉上就幾乎要現出光來。有了這樣的寶物,絕大部分的難產,便有了可以解決的辦法!
很多時候,產婦欠缺的,就是分娩生產時,突破關鍵處那一道助力。那些頭骨不稱的嬰兒,同樣可以使用這種產鉗,讓頭骨變形,通過狹窄的產盆。甚至,在放棄嬰孩的選擇下,產鉗也可以不再顧忌力道,把死嬰方便的弄出來...
“神啟...真是神啟!...”
數息之間,伊托婭主祭的心頭,就轉過千百的思緒。隨后,她把所有的遐思盡數收束,集中所有的注意力,開始了夾住嬰兒頭部的嘗試。
這個難產的嬰兒,頭部朝上,身子朝下,是罕見的臀位生產。根據實踐的經驗,這種生產的姿勢,常常會出現危險。所以最初,當伊托婭主祭,看到先露出的小腳時,心里立刻就是一個咯噔。也正是這個姿勢,她才能辨認出,這是一位很大只的王子。
“殿下,主神庇佑!我已經夾住了嬰兒的頭部...需要產婦的配合,一起用力!”
“好!主神庇佑!娜修,你堅持住,再堅持一下!”
伊托婭主祭跪在地上,雙手握住產鉗,小心翼翼的用力,口中則一下下的喊著“使勁”。產床上的娜修,雖然臉色蒼白如血,眼中卻第一次有了希望,變得明亮了起來。她緊緊咬著牙,忍著可怕的疼痛,拼命的使勁配合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卻像是一年一樣漫長!偏殿中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注視著嬰兒的身子,漸漸的顯露出來,停滯的分娩再次推進。直到片刻后,嬰兒的頭部,終于完全出現,離開了母親的身體!
“好!好!出來了!”
伊托婭主祭壓抑著滿心的激動,拿起鋒利的黑曜石匕首,熟練的一劃,就割斷了嬰兒的臍帶。接著,她把嬰兒抱在懷中,仔細感受了下明確的心跳,就用力地拍打了幾下孩子的屁股。
“哇!哇!...”
剎那間,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終于從幼小的身體中迸發出來,像是好不容易鉆木取火,才點燃了最初的火苗!
“啊...出來了...”
聽到嬰兒的哭聲,娜修沒有血色的嘴唇,終于松了開來。她看著殿下的眼睛,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接著,她眼睛一閉,腦袋一歪,便一動不動了。
“娜修?!”
看到這,修洛特頓時一驚。他連忙伸出手,探了探鼻息,才發現只是脫力后的昏迷。而女人身后的被單,早已被疼出的汗水所浸透,就像是水洗過的一樣。
“哇!哇!...”
嬰兒的哭聲還在繼續,嘹亮猶如鷹啼。
“命運曾經不祥!但此刻,在神啟的殿下面前,死神的陰影已經退去!...”
伊托婭主祭面露虔誠,沉聲吟誦了一句。隨后,她低下頭,雙手抱著嬰兒,恭敬地遞給修洛特殿下。
“殿下,這是一個健壯的嬰兒!頭很大,身子也很重。他長大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美洲虎戰士!贊美主神!”
“贊美主神!”
修洛特虔誠的祈禱了一句,才接過自己沉甸甸的兒子,抱在懷里打量。這是他的第二個兒子,也是他親眼所見的,第一個孩子。此刻,他把這個健壯的孩子抱在懷里,看著對方皺巴巴的小臉,聽著那有力的啼哭,眼中頓時有些恍惚。
恍惚中,一些久遠而難忘的記憶,逐漸浮上心頭。在那些已經模糊的記憶里,一個年輕而魁梧的男人,也曾這樣雙手舉著自己,臉上是酣暢的笑。一個頭戴石冠的中年人,也曾這樣抱著自己,激動的喊出自己的名字...
而今天,那個年輕魁梧的男人,已經在時光中蒼老。那個戴著石冠的中年人,也已然闔上眼睛,化作一抔黃土。而曾經幼小的自己,現在也抱了嬰兒,變成當年的男人了。
“父親...祖父!...”
修洛特低聲自語,佇立良久。直到侍衛長埃卡特低著頭,輕聲請示。
“殿下!這位王子的名字?...”
“他的名字?就叫他修特爾二...”
“殿下!”
聞言,侍衛長埃卡特眉頭一跳,眼中露出驚駭,連忙出聲打斷。剛才的那一瞬間,修洛特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要把祖父的名字,賜給自己的次子,作為某種記憶的緬懷。
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在墨西加聯盟,父祖的名字確實可以賜給孩子,但那意味著某種特殊的期許,也象征著某些不言而喻的繼承地位。就像蒙特蘇馬二世,擁有著蒙特蘇馬的賜名,天生就是先君阿薩亞卡特爾一系的繼承者。而這樣的地位,并不符合這個孩子,眼下的身份。
“嗯...那就叫他修·特伊波奇特利·奇科蒂卡!(Xo·Telpochtli·Chicauhtica)”
聽到這樣的名字,侍衛長埃卡特頓時松了口氣。“特伊波奇特利”的含義是“年輕的戰士”,“奇科蒂卡”的意思則是“健康強壯的”。這個名字里,不包含任何的神性,沒有任何繼承的偏向,只是一個普通的武士之名。
定下完整的名字后,修洛特的臉上,便能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他高高舉起懷中啼哭的嬰兒,朗聲向眾人宣告。
“所以,從今天起,我的這個兒子,便叫‘少康’!修少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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