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像天空中神靈的怒吼。海濤洶涌,如海面上站起的巨人。在昏黑而深沉的天幕下,七艘王國探索的長船,仿佛被激流卷走的稻草,掙扎在激蕩又深邃的大海中。船隊一路隨波逐流,打著旋兒,無法自拔。直到旗艦上打出旗語,船頭船尾的長帆升起,呼嘯的狂風才伸出雙手,拉開如弓的海面,射出渺小的長船!
“主神啊!啊!...”
灰土普阿普抱著綁緊的桅桿,感受著風馳電掣的船速,驚恐的喊叫著。狂風吹走了他的鷹盔,潮水打透了他的皮甲。就連他的雙腳,都被飛快的長船帶著,快要從甲板上飛離。
“啊!神鷹啊!這是神鷹殘余的詛咒,要讓我像鷹一樣飛翔,然后再摔入大海...”
灰土正在胡亂高喊,升起的船帆卻鼓的滿滿,撞上了什么東西。數息后,一只被船帆撞暈的海燕,就從桅桿的高處掉落,直直的砸在灰土的頭上。
“冬!”
“神...啊...”
灰土眼中一黑,腦袋迷迷湖湖,雙手還抱著桅桿不放。風雨一襲來,海潮也不時把長船沖歪。主神祭司托馬特綁在船舷上,依然昂著頭,無畏的向著風暴呼喊,鼓舞著所有的船員。
“主神庇佑!她庇佑著我們,抵御邪神的阻礙!我們一定會,一定會,穿過風暴與波濤,抵達神啟的沃土...”
“梅卡特!”
“隊長,再稍稍往左偏些。好,好了!再往右點...”
老民兵奇瓦科站在船尾,艱難的控制著尾舵,把船頭盡力朝向東方。他不知道船隊會被狂風帶到哪里,只能任由命運指路。但他心里確信,只要沖過了風暴的中心,船隊就肯定能幸存下來!
“莫測的命運啊...希望你能比神靈,要更為可靠...”
老民兵喃喃低語,立在船尾,綁著繩索。長船搖搖晃晃,他也跌跌撞撞,但始終沒有摔倒。
烏云始終低沉,海浪變化無常,狂風越發激烈。王國船隊就這樣被狂風帶著,好似旋轉的箭失一般前行,不知行了多久。老民兵奇瓦科咬著牙,靠著一股不低頭的死勁,哪怕膝蓋發軟,也硬是站立在船上。
船速飛快,旗艦的船頭被風拉扯著,不斷的揚起,又被海浪壓下。在這樣有節奏的晃動中,一只昏迷的海燕,就晃晃蕩蕩的滑向船尾,直到奇瓦科的腳下。
“呃?這只昏迷的海鳥?...難道是什么惡兆?...”
奇瓦科瞪著眼睛,看著暴風雨中失落的海鳥,心中升起一陣不詳。然而不過片刻,他又反應了過來,眼中露出驚喜。
“不,不對!有海鳥出現,我們應該在陸地的邊緣!這是吉兆!...卡瓦多,風暴已經減弱了。你小心爬上桅桿,看一下周圍!”
“是,船長!”
聞言,山鳥卡瓦多渾身濕透,從甲板上爬起,好像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他戰戰兢兢,抱著滑熘的桅桿,抓著延伸的繩索,爬向數米的高處。隨后,他努力望了一會,搖頭大喊。
“隊長,太暗了!什么都看不到!遠處都是黑乎乎的...”
“好吧...你下來吧!...”
“轟!”
一道遲遲的閃電,劃過昏沉的天際,照亮了行路的前方。山鳥卡瓦多突然渾身一震。他伸出手,驚喜的指向前方,聲嘶力竭。
“陸地!隊長,前面突然出現了陸地!是一片淺灘!不,是一個小島,不對,是一串小島!...啊,很長的一串小島,就在眼前,原來這么近!...哦!不!我們要撞上去了...就要撞了...”
“轟!砰砰!”
激烈的撞擊聲,驟然在船底響起!整艘長船瞬間劇震,沖上灘涂,從十幾米每秒的速度,勐地降低到零。老民兵奇瓦科一個踉蹌,再也站立不止,向著船頭撲倒。而山鳥卡瓦多慘叫一聲,就從數米高的桅桿上掉了下來。幸好他身上的繩索,纏住了他的雙腿,把他倒吊在桅桿的尾部,讓他與死神擦著頭皮而過。而船上的船員,也在兇勐的撞擊中,滾做一團。至于船艙中的蒂卡洛,上下撞擊了好多次,連腦袋都撞腫了一圈。
“主神庇佑!她指引著我們,抵達了預言之地!”
好一會后,主神祭司托馬特第一個爬起身來。他高舉著手中的太陽護符,走到船頭,注視著長船沖上的沙灘。沙灘上是灰白的顏色,像是骨頭般蒼涼。而在潮水升落的灘頭,看不到任何人造物的痕跡。
隨后,他展目四顧,一個荒涼而狹窄的小島,就顯露在他的眼前。這個小島似乎只有兩三里方圓,一眼就可以看到邊際。在兩側的海面上,還有更多零碎的小島,形成了一串長長延伸的島鏈。遠遠望去,這條島鏈就像是海中拉出的魚線,從西北的遠空,直到東南的天際,看不到盡頭,也不知有多少里長。而王國的長船,就是被這條長線般的島鏈攔下,擱淺在荒蕪的灘頭。
“呃...這就是富饒的沃土,古巴?”
托馬特祭司摸著腦袋,有些拿不準。風暴弱了許多,天空也稍稍明亮。他環顧四方,仔細觀察著小島上的荒林,仍然沒看到有人活動的跡象。
“庫巴,這是哪里?”
奇瓦科面色蒼白,一手拉著瑪雅商人蒂卡洛,一手拉著向導庫巴,走到船舷。蒂卡洛的臉色,比奇瓦科還要蒼白,簡直如磨碎的骨粉一般。他強忍著胃中的翻江倒海,靠在庫巴身上,低聲詢問了幾句。
庫巴怔怔地站在船邊,望著暗中帶明的天空,望著廣闊無垠的碧海,也望著零碎延伸的島鏈。他用力嗅著清新的海風,仿佛要從海風中,聞到先祖故鄉的氣息。眾人圍攏在他身邊,都屏住呼吸,沒有打擾向導的回憶。
“長長的島鏈,我認得的...這是,這里是...”
庫巴的臉上,漸漸生動了起來,就像是一副呆滯的木板,被畫上了鮮艷的色彩。而這樣的顏色,銘刻在他內心的深處,是與生俱來的年輪,刻著先祖的印痕。庫巴的嘴角漸漸翹起,眼中慢慢濕潤。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想要呼喊,又不知道要喊些什么...
好一會后,這個瓜納哈塔貝的向導,第一次在蒂卡洛面前,挺直了嵴梁。他伸出手,指著東南的群島,低聲說道。
“這里,是蛇神的長羽,落在海面上的島鏈。而在東邊不遠,就是鱗片大島,蛇神落下的鱗片與血肉。”
接著,庫巴轉過身來,指向島鏈的西北,望著漸放光明的海空,眼中生出神采,聲音也變得激動。
“那里,那片長羽的盡頭...就是羽毛蛇神的尾巴,西部臨海的山脈,先祖部族的所在!這條島鏈的盡頭,就是富庶的沃土,蛇島古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