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公孫府內,當朝兵部尚書公孫岳聞聽此等駭聞之時,震驚的瞪大雙眼,全然不敢置信!
“你說……九皇子殿下在永和坊當街射殺張駭??”
他難以置信的緊緊盯著方伯,而后又忙不迭的急促追問!
“還有、還有蕓兒?她竟然也身在當場?!”
老管家方伯面色凝重,緩緩點了點頭,眼看著自家老爺情緒越發激動,卻也只能無奈的如實回稟。
“是的老爺……九皇子殿下親眼得見張駭戲殺民女,怒氣勃發,再加酒勁助興,便、便一怒之下,當眾將那張駭射殺當場!”
公孫岳聞言驟然一怔,面上陡升不解之色。
只因據他所知,九皇子殿下之心性城府,全然不像是這般會意氣用事之人啊!
“而公主她……當時卻也在場,不過并未與張駭發生直接沖突……”
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公孫岳不由默默閉上雙眼,身形遲緩的緩緩坐入榻中,腦海中猶如疾風暴雨一般,思緒亂舞,一時竟摸不到任何頭緒。
他只覺心亂如麻,此事之復雜深重,卻真是遠遠超乎想象!
此事不僅牽扯到了九皇子殿下,更是直接關系到了東廠提督張放的唯一義子!
若說這死的是其他人也就罷了,最多說是九皇子殿下一時失手,酒后過失殺人,說過去也就過去了。
但偏偏卻死的是東廠提督之子——張駭!!
雖然他心中也早知這張駭是個混賬東西,不僅在西京城中作惡多端,更是在整個大乾三州之地都惡名遠揚!
這等窮兇極惡之徒,死了也好,反而大快人心!
但若是因此將他印象極佳的九皇子殿下牽扯進去,卻是公孫岳心中萬萬不愿看到的局面啊……
畢竟東廠那幫閹宦,自大乾開國以來,借著掃蕩齊燕余孽的東風,濫用特權,不知鑄下了多少冤案要案!
十數年來,使得整個大乾朝野上下,無不聞宦色變,盡皆心驚膽寒!
故而,齊燕余孽一日未曾掃蕩一空,一日對大乾國本還尚有動搖之力,那么陛下對這幫閹宦的信任與權力就一日不會有所縮減!
就算朝中文武大臣,在野名門世族,早已對閹宦的橫行霸道、酷烈囂狂極為不滿,卻都死死壓在心中,無一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陛下還尚且倚重東廠之時與閹宦公開對抗!
按說這股洶涌暗流,或許在十年或二十年后,當陛下也開始忌憚于東廠勢大之時,這才有機會公然暴起,與閹宦直面爭斗!
畢竟神州大陸,三大王朝莫不如此!
不僅大乾王朝之太極圣皇倚重閹宦,坐視其手握監察天下之特權,就連大驪王朝之天啟圣皇,大行王朝之至仁圣皇,卻也是詭異莫名的,盡皆如此!
這自然令群臣不由遐想,三大王朝之最高統治者,罕見的全數將閹宦視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心腹親信,那么除過明面上的監察天下,掃蕩敵國余孽這一理由之外。
未嘗沒有借此監察文武百官,繼而通過直達圣聽之特權,越過百官六部,自成獨立體系,成為圣皇直掌的特務機構,借此掌控國內三州三十六郡,而不受六部官員蒙蔽呢?
這等于圣皇在除過明面上的六部官僚機構之外,又擁有了直屬于自己,且權利全部來源于自己信任,永遠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一條,全新獨立的秘密渠道!
若是在東廠的監察之下,試問還有誰敢私報瞞報,愚上弄下,膽敢蒙蔽圣聽呢?
再加上三大王朝相互對立,雖暫無烽火連綿,但私下里的諜報、暗殺、離間等等上不了臺面的暗中較量,卻一直都未曾停止!
對于任何一朝來說,一日不統一九州大陸,一日就離不開東廠這等特務機關!
故而,種種復雜原因交織之下,這才造就了整個神州大陸,盡皆宦官勢大,權傾朝野,使得文武百官、名門世族皆敢怒而不敢言也!
而在如此境況之下,九皇子竟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執火明仗、擺明車馬與閹宦公開對抗,這不是自找麻煩,無事生非么??
況且還一出手就是你死我活,半點轉圜余地卻都未曾留下!
直接就當眾一箭射死張駭,完全就沒有絲毫留手的想法!!
哪怕你當日只斬斷張駭一條臂膀,那么此事也還尚有轉圜的可能啊!
但直接就魚死網破,卻實非智者所為啊!
“唉!此舉實為不智!實為不智啊!!”
公孫岳愁容滿面,連飲數爵,不禁大嘆連連!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悠然月下,瀟灑如謫仙降世般的韓王趙軒,正立于王車之上,遙望著皎潔月色,痛飲美酒,詩性大發,只覺胸中暢快無比,快意至極!
“人生、人生幾何啊……”
但只此一句,卻再無下文,只得呆立原地,嘴中不斷喃喃念著,面露糾結之色。
“咯咯~殿下,您又只作了半首詩呢~”
侍候在旁的貼身婢女小蝶捂嘴輕笑一聲,一邊為殿下斟滿美酒,一邊似是早已習慣般的打趣道。
“什么啊?”
趙軒登時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當即爭辯道。
“半首詩……不算是詩么?讀書人的詩,不算詩么?”
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么‘一句詩也是詩’,什么‘此酒不足以助詩性也’之類的話,逗得一眾婢女都偷笑起來,王車內外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人生幾何,人生幾何……”
趙軒憋紅了臉,只覺著這個開頭極好無比,卻愣是絞盡腦汁,死活都補不出下面的句子來!
但又不愿在這幫丫頭面前落了面子,總是作這種一句兩句的‘半詩’,于是也只好搜腸刮肚,極力想將此詩補全。
“西京急報!西京急報!!”
正在此時,卻只聽遠處傳來陣陣高呼,趙軒頓時抬頭而望,待看清那面不斷閃著金光的令牌之時,不由面色一肅,當下卻連酒勁似乎也自消大半!
“金令箭使者……可是京中出了何等大事?”
趙軒立在車頭,遙望著那道疾馳飛往的身影愈來愈近,面色不由凝重幾分。
印象之中,金令箭使者一旦出動,那可都是大事要事,尋常個把月都見不到一次金色令箭!
如今怎會在自己趕赴西京的半路上,還能遇到來自西京的金令密件呢?
“參見韓王殿下!”
金令箭使者奔至跟前,極為熟練的勒馬而立,而后翻身下地,恭敬行禮,雙手將金令密件高高捧至半空。
“快!”
趙軒喝令一聲,那小蝶便極為機敏的快步下車,而后將密件轉呈至殿下面前。
‘哐當!’
旋即只聽‘哐當!’一聲,趙軒隨手將酒爵扔至車上,任憑美酒遍灑一地,卻全然不覺,只是略顯倉促的急忙打開密件,而后抽出密信,立展而開。
“什么?!”
只是抬眼一掃,趙軒大驚失色!
“吾嘗困惑不解,祖父生性古板,極尊古制。
雖任職兵部尚書,卻極力反對戰功赫赫之齊王爭奪大統!
心知燕王暗弱,仍力挺祖制宗法,直言非嫡非長,不可擅得至尊之位!
此乃治世理朝,安邦定國之千年大計,萬世之基也!
然何以皇兄登基之時,祖父竟不發一語,不提祖制宗法,只言天命所歸耶?
嘻!實乃奇哉怪哉矣!”
——蕓中記·趙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