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海妖，同樣被拉入幻境中的還有虞幸和鬼酒。
虞幸的倒不算復雜，寥寥數語便講清楚了，只剩下一個疑點，他暫時按下未表。
鬼酒不是個能好好把經歷之事復述出來的性格，他此時狀態還行，看不出有不適的地方，只隱晦看了趙謀是虞幸一眼。
可現在一點小線索也有可能事關重大，趙謀游過去——此時他們離廟宇有一定距離，又重新回到了浮于水中的姿態。
靠譜的哥哥拍了拍鬼酒的肩膀：“你就告訴我，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有可能激起你恐懼的畫面？”
海妖的敘述證明了她確實被精準點到了恐懼點。
但虞幸的敘述又好像在證明，他們看見的都只是江祟認為他們會害怕的部份，這二者差距就很大了。
鬼酒：“……嘖。”
他血色的眼睛里很是不耐，猶豫兩秒才道：“我看見我一身犬神族的打扮，周圍的一切都糊的像是馬賽克。”
鬼酒點點趙謀胸口：“馬賽克里有一個你，被我殺了。”
又隔空點點虞幸：“還有一個他，走遠了，好像再也不會回來。”
說這番話的時候，鬼酒的氣息削弱不少，竟有了幾份平常的趙一酒的樣子。
就好像厲鬼那部分人格不想參與這個話題，可恥地逃跑了，讓話更少、情緒也更內斂的自己出來頂事兒。
當然，沒有真的轉變過去，水下污染太強，趙一酒本身不好抵抗，只有靠著鬼酒更接近鬼物的“墮落線”推演者身份，才能在業江里自如行動，同時維持對他們的“瘋狂”暗示。
不然幾個沒了章魚腿的人在這種臟水下可呼吸不了。
聽到答案，趙謀有點心疼，虞幸則微怔了剎那。
趙一酒、鬼酒，無論哪個他，恐懼的都是唯一的哥哥死掉了這件事。
還有……他還恐懼著虞幸消失，一去不復返？
就像他曾經失蹤一年那樣？
虞幸不剩多少的良心稍稍愧疚了一下，但他和趙謀很默契地沒有在這種場合下做出什么安慰，而是用十分正常的語氣進行分析：“犬神族的打扮，江祟應該可以定位到每個人內心的恐懼點。”
海妖最近遇見過最恐怖的事就是差點被泥像吞掉，那確確實實是一次瀕臨死亡的體驗。
至于虞幸……如果說第一個場景中隊友被鬼物調換還算是普遍意義上所有人都會害怕的東西，那第二個場景，確確實實就是他的恐懼。
他一直害怕因為自己而傷害到隊友。
更害怕隊友因為他而死。
沒成功只是因為江祟的偽裝有破綻，讓虞幸提前意識到那些畫面并非真正發生的罷了……或許和他那非人的人格異化度也有關系，他一向很難徹底沉浸到其他人創造出來的虛假世界中。
趙謀呼出一口氣，補充：“但你們經歷的畫面都沒有超出江祟的認知。”
江祟不會知道他們是來自世界之外的人，所以在假象中，每一個人都遵循了劇本給他們安排的身份。
這就是破綻，也一定程度上暴露了江祟能力的極限。
“馬賽克呢？”宋雪突然對趙謀問道，“為什么他的畫面里只有他自己，還有你和虞幸兩人，剩下的都是馬賽克？”
虞幸心想，大約是因為克系力量讓江祟沒法復刻吧，和海妖的尾巴一樣。
趙謀搖搖頭，沒有親口認證弟弟的能力信息：“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為什么是他們三個？”
趙謀目光掃過虞幸和鬼酒：“他們倆一直在主動作死，被針對情有可原，可海妖……”
宋雪和聶朗都看向無辜的海妖。
海妖：“……”她也想知道她犯了什么天條，其他兩人瘋狂踩雷，都快把靠近廟宇的那一小段距離玩成掃雷了，她可什么都沒干，為什么也有特殊待遇！
“因為她曾經扮演了祭品。”虞幸給出答案，“她的身份從頭到尾都在被針對，無論是被活祭的轎女，還是被扔下水的封家小姐，都是被活生生丟入水中的那一個，想必和江祟淵源頗深了。”
海妖：“……”
她在水中優勢太大，所以拿到難度比較高的角色也算正常。
此時，她有一肚子委屈想要吐出來，僵持了幾秒，她扭頭望向被白色“油漆”包裹起來的破廟。
在徹底形成“幕布”一樣的包圍圈后，最開始涌現出的濃稠的污染反而降低了，也像是被圈在了幕布里頭。
直視它，海妖的尾鱗又滲了幾片血，但還能接受。她大喊：
“江祟，我日你大爺！”
“聽到沒，你個爛泥巴，縮頭烏龜，樣貌丑陋的鬼東西！”
眾人：“……”
宋雪冷靜道：“你這是——”
“反正我犯不犯忌諱它都要針對我，那我還不如罵個痛快！”海妖忿忿不平，尾巴甩的呼呼響，那股子謹小慎微的勁兒反倒退去了，露出唇齒間的尖牙。
好在她理智尚存，罵完扭頭問：“接下來怎么辦？我們不能在被污染的水下待太久。”
鬼酒忽的伸出一根手指：“噓。”
他是在場感知數一數二的人，又因為厲鬼狀態沒什么顧忌，于是廟宇那邊剛有一點異動，他就有所察覺，而后指向那片“幕布”。
眾人默契噤聲。
在鬼酒指過去足足五六秒之后，其他人才看到“幕布”的變化。
一片白的底色忽然像是被滴上了油墨，一股股濃烈的色彩忽而憑空出現，彼此糾纏著蠕動著形成一個人形物體。
它身形巨大，比廟宇還要高上一些，又因為“幕布”是半球型所以扭曲了很多。
蠕動的色彩逐漸凝固下來。
但那不是眾人第一反應想象出的江祟神像。
而是一個只描繪了側臉、側身、身材比例怪異又不協調的……巨大皮影。
皮影人上身穿犬神族同款短衣，露出纖細成竹竿似的腰，下身長褲，比例也夸張到驚悚，一張尖尖的側臉有四分之一被血紅大眼占據，鼻子小小的凸起，嘴巴卻又細又長，鐮刀似的朝上勾著。
它頭發和水鬼們一樣，雜亂地飄在水中，一縷一縷打上了結，細看上去……每一縷結后面，都纏住了一顆真人人頭。
偏偏這皮影人完全一副平面構造，就好像它是從幕布上映出來，卻與無數溺死的尸體融合到一塊兒了似的。
分外詭誕。
虞幸卻悄悄吸了口涼氣——這鬼東西的造型，不知怎么讓他想起了曲銜青。
唔，可不能讓她知道這個想法。
不然……
小曲曲恐怕不會輕易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