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在封府舉辦,虞幸一行人到的時候,府外已經停滿了馬車。
院門布置的張燈結彩,排面十足,兩側掛著手工編織的彩結,還吊著一串串形制奇特精美的燈籠。
一個笑逐顏開的中年男子站在門邊,沖每一個進門的賓客抱拳,一邊接收禮盒和禮單,一邊回敬著賀喜的話,微風吹過他名貴布料制成的衣物,讓寬大的袖袍微微拂動。
「恭喜恭喜——」
「哎呀,金老爺客氣了,快快請進。」
「封管家今天也是容光煥發呀,上次一別……」
客套話車轱轆的說,一時之間有些吵鬧。
此刻正是賓客進門的時間,人數眾多,虞幸一打眼就能看到好幾個前天晚上被他光顧過家里的富商家族成員。
但比這些人更加顯眼的,是籠罩在整座封府之外的龐大怨念,無形的怨念在普通人眼中輕微的如同一縷煙云,可在虞幸的眼睛里,就像翻涌的黑色龍卷,幾乎將天空的顏色都覆蓋去。
這是個陰天,或者說,越靠近封府,天氣就越陰沉。
在翻涌的黑色怨念之中,偶爾會閃過一些暗淡的金色字符,它們鑲嵌在怨念之上,好似沒有什么規則,但仔細一看,這些字符就像鎖鏈一般,將怨念鎖在一個半球形的空間之內,如同倒扣的碗,扣住了封府的建筑整體。
一來匯聚怨念不讓其往外發散,二來屏退生人,將沒有「邀請函」的存在統統拒之門外。
沒有壽宴請帖的人,永遠都進不去。
用一個更直觀的說法便是——一整年中,封府只有今天一天是對外人開放的。
正因如此,壽宴才顯得如此重要,因為封老爺乃至萬般大師都極致神秘,不常出門,這是那些富商唯一一次面見萬般大師的機會。
只要被萬般大師看中,多提點兩句,或許就是一生的富貴。
這個機會,所有人都想抓住。
任義頂著錢三的臉,觀察著馬車外的一切,脊背隱隱發寒。
富商們一張又一張虛偽奉承的笑臉,和封府管家精明傲氣的表情,繪出一幅荒誕的畫像。
無論再有錢,地位再高,面對一個管家,也自動將自己放在了低一檔的位置,放 他低聲道:「這些人的瘋魔程度,就像被洗腦了一樣。」
「或許不是就像。」趙謀的扮演要更敬業一些,他拿捏著薛夫人的語氣和神態,輕哼一聲,不屑道,「當一個人被神化,一件事情被賦予超出常理的意義,那些追隨者就成了狂信徒。」
不那么愛錢的也要視錢如命了。
大環境會扭曲一個人的思想,所有人都在做的話,奇怪的事物也會變為正統。
在這個受到詛咒的鎮子里,富商們對金錢的熱愛,對萬般大師的推崇,顯然已經到了被追捧的極限,成了一根生病的枝椏,繼續下去的話,這根枝椏遲早反過來污染主干,將整個鎮子摧毀。
那些反抗者,那些窮人和受到不公對待的躲藏者,或許正是感受到了這股病態的氛圍,才在對危險的感知中警醒過來,決心打破現在的處境。
「都是被營銷出來的。」虞幸那張漂亮的丫鬟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萬般大師完全是被造出來的神,薛夫人早早就來到風頭鎮為他造勢,再在眾目睽睽下拯救要被大水淹沒的城鎮——說不定大水的起因也是萬般大師手筆,那江中的邪祟可不是短時間內能自然形成的。」
「救火員自己放火,偵探自己殺人,這里還是古代的一個城鎮,這里的人連京城繁華處那些勾心斗角都不曾見識過,哪能分辨得清萬般大師一手創造的神位是真是假呢?」
趙謀微微搖頭:「
高壓環境需要一個發泄口,在詛咒不曾消散的情況下,越是強大的人,越容易被當做心靈支柱,倒也不能怪他們愚蠢。」
「走吧,該下車了。」
他們已經在馬車里等了一會兒,此時不少富商夫人都已經進去了,門外稍稍清靜了一些。
虞幸率先蹦下車,在馬車旁兢兢業業地伸出手,充當「薛夫人」下車時的著力點。
趙一酒緊跟著自家哥哥的腳步下車,把「錢三」丟在了最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最后下車的錢三地位不高,甚至不怎么被薛夫人瞧得起。
迎賓的封管家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將這一幕也看在了眼里,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甚至比起那些富商,他對薛夫人這一行人的笑容還要真切許多,畢竟是組織里的同伙嘛,辦事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才是真需要打好關系。
「薛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趙謀揮揮手,丫鬟虞幸立刻把抱著的禮物盒子送上去,那里面其實什么都沒有,就是做個樣子,畢竟今日來往賓客眾多,薛夫人雖然是萬般大師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也不能讓富商們看出這一點。
封管家接過賀禮,視線停留在虞幸身上。
比起虛假的禮單,他還是對這沒見過的丫鬟更感興趣。
這四人中,薛夫人和錢三都是組織成員,表面拿的是請柬,實則各自都有可以隨意進出薛府的信物,不受封門陣的影響。
薛家男人是薛夫人的丈夫,只在今天能以伴侶的身份拿到請柬,進來吃席。
可會出現在這里的丫鬟卻讓人感到奇怪,因為這場壽宴是不讓帶下人的,哪怕是薛夫人,也從未在這種場合帶過額外的排場。
更何況還是一個他見都沒見過的陌生女子。
這么想著,封管家的眼神就陰沉下來,然而還不等他發問,將禮盒遞給他的小丫鬟就咯咯一笑,聲音不大,嬌俏又詭異地響在他耳邊:「這么盯著我,是想將眼睛獻給我吃嗎?」
對味了!
管家半點都沒有被冒犯的惱怒,反而一下子輕松下來。
這語氣,這感覺,不是組織里的同伙還能是什么?
薛夫人此時低聲道:「這是新來的,暫時在我府中扮作丫鬟,不該問的不要多問,萬般給了她請帖。」
管家了然,因為周圍還有外人,他只收回陰沉的眼神,換上笑臉:「哈哈哈,薛夫人的禮物一如既往的大方,快快請進!」
至于錢三,他遞上禮物盒子之后,只得到了一個略顯敷衍的招呼。
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