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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江婆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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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固的房間里因為陰氣的流動重新有了風。

  這一次,殺傷力最大的是層層疊疊的陰影,粘稠的黑色絲絲縷縷,像一團團穿在針孔中的細線一樣,毫不留情地扎在江婆身上!

  “啊!!!”

  老邁的男聲慘叫著,透出痛到極致的歇斯底里。

  瞬間,江婆全身便被無數陰影洞穿,這摸不到的光影在此時凝為實體,簡直就像是控制皮影的絲線的翻版。

  她奮力掙動,地上的血色陣法中的陰氣被她吸取來反哺,可也無濟于事,她怨毒地看著關閉的門扉,似乎在為這咫尺距離而痛恨著。

  鬼酒從進副本以來就煩透了那個皮影術,此時以牙還牙,猩紅的雙眼里流動著濃郁的惡意,他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江婆的模樣,哪怕一股股腐爛液體從江婆被洞穿的傷口中濺出,他也沒半點遲疑。

  看得出來,這個假冒的江婆,并不擅長戰斗,和他們推測的一樣。

  也是,如果真的強,何必耍這么多手段來對付他們呢?

  陰風陣陣,鬼酒不知不覺已經離開了木桶,他混身的水漬滴滴答答落下,連頭發都在往下滴水,赤著腳一步一步走到江婆面前。

  重重陰影皆為他的臣屬,在他周圍蔓延涌動,潮濕的劉海下,那雙厲鬼紅瞳帶著十足的非人感,使所有看到這雙眼睛的人都覺得渾身冰冷,難以呼吸。

  某種程度上來說,鬼酒并不比風頭鎮夜里的那些鬼良善,尤其是他滴著水的樣子,簡直讓人下意識忽略了他優越的人類皮相,只看得到皮下鬼物的可怕。

  江婆在越來越近的威壓中顫抖起來。

  她越是看著鬼酒,表情就越恐懼,甚至不受控制地垂頭看向地上的水,瞳孔越縮越小。

  “別過來!別過來!!!”尖叫之后,江婆慢了半拍地發現,她好像沒有叫出聲音。

  她張了張嘴,一骨隱藏在恐懼中的倦怠無法抑制的涌現出來,將它的意識分裂成了兩個,一個在說——跑啊,另一個在說——好累呀,就這樣吧。

  無聲的寂靜開始污染江婆的意識,像一只只細小的蟲子,啃噬著她求生的意志。

  不知是不是光影帶來的錯覺,就連她的身體好像也開始褪去顏色,變得暗淡。

  后面的趙謀感受到了陰影中隱藏的詭異污染,暗自屏吸,驅散者被同化的感覺。

  他知道這種污染是什么……是鬼酒的寂靜之力。

  是直接來自邪神的力量體系中,被當年進入阿酒體內的厲鬼融進身體的高位力量。

  使人失去求生欲望,使人瘋狂,使人異化度飆升,化為寂靜中的一抹異影。

  海妖立刻伸手,淡淡的光暈籠罩住趙謀和任義,她屬于海洋的凈化能力正適合在這種時候使用,有了海妖的幫助,趙謀頓時不再受寂靜陰影的影響,輕舒一口氣。

  這還只是鬼酒動手時不可避免波及到周圍的能量殘渣,如果是直面寂靜……

  趙謀看向江婆。

  這么一小會兒,江婆已經快要褪色成一張灰白畫像了。

  不可理解的能力讓江婆的衣服也跟著一起褪色,唯獨腳上那雙紅布鞋,依舊猩紅得刺眼,就像是黑白畫上唯一一處涂抹了顏料的突兀存在。

  江婆大張著嘴,好像正在無聲吶喊,半晌,鬼酒幽幽的語調參雜著些許愉悅,輕聲問道:“你在害怕什么?讓我看看。”

  猩紅的眼睛對上江婆的視線,瞬間便從江婆的瞳孔的反光中望見了她眼中的景象。

  蟲子,鋪天蓋地的黑色蟲子,在這個小房間里爬行。

  密密麻麻的蟲腿與觸角摩擦,發出不間斷的咯吱咯吱的聲音,無數的蟲子匯聚成了龐大的陰影,纏繞在地上、墻上、天花板上,以及視線中的每一處。

  連貫穿她身體的絲線,都是長長的扭動著的漆黑鐵線蟲一般的生物,蟲子的頂端胡亂擺動,儼然一副地獄繪圖。

  原來,臨近瘋狂的江婆看到的世界是這樣的。

  鬼酒勾唇,又湊近了些。

  他在江婆眼中看見了他自己。

  不再是事物原本的模樣,江婆眼中的世界已經隨著她瘋狂的幻想而扭曲,鬼酒看見他的身軀腐爛殘缺,渾身像是剛從河里撈出來一樣,比現實要多得多的水漬不斷順著他的身體流向地板,然后和黑蟲混在一起,蟲子們在水中掙扎死亡,很快又有新的補充上來。

  這模樣有些眼熟,鬼酒略微一想就認了出來——極度恐懼中的江婆把他認成了水尸。

  萬般大師這一脈的人果然都很害怕水尸,難怪就連風頭鎮規則都要用水尸作為對這些人的特殊懲罰。

  除此之外,江婆眼中就沒有別的了。

  鬼酒有些失望。

  他本可以看見寂靜之中,獵物看到的所有“幻覺”,由此窺視江婆記憶中的隱秘,可是江婆卻好似一只草履蟲,除了對現有事物的扭曲反應,竟然沒有任何多余的思考。

  看來沒有什么線索能抓了。

  他微微抬頭,目光穿透陰影,落在等待著他的虞幸身上。

  虞幸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與他四目相對時沖他笑了笑,好像在說:雖然你這能力很恐怖,但是沒有影響到我,放輕松。

  鬼酒于是冷哼一聲。

  “她沒用了,殺了?”

  虞幸點頭:“既然沒用,也沒必要留著,殺了吧。”

  陰影瞬間暴動,殺意再也不掩飾。

  可就在這時,表情猙獰而茫然的江婆忽然動了,她好像早就在等鬼酒注意力挪開的這一刻。

  所有的遲鈍和絕望悄然消失,只見她渾身一抖,身體就像一灘爛泥一樣忽然下墜,粘稠的血肉融化成液體,從被陰影穿透的小洞里流了出來,只剩下一張軟爛的皮,默默地耷拉著。

  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波動從陰影的縫隙中竄過,帶起的風在這陰風大作中毫不起眼,就在那東西要脫離房間的一瞬間,黑霧追了上去,以無形對無形,將那東西包裹住,緊緊地禁錮。

  下一秒,陰影與黑霧同時消散。

  房間恢復了最初的模樣,連地上的血陣都不見了,幾個推演者站位分散,卻是有意無意的封死了所有方位。

  被包裹在黑霧中的氣體扭曲尖叫著,落在虞幸掌心。

  “抓到了。”他說。

  眾人紛紛上前。

  海妖畏懼著鬼酒,同他拉開了一定距離,湊到了虞幸另一邊,探頭去看不停蠕動的黑霧。

  仔細一看,里面包裹了一團白煙,白煙時而化作一張臉,時而畫成一個人形,能量陰暗而怨毒。

  “這是靈魂?”任義對此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好奇。

  不管人類到底有沒有靈魂,總之在這個副本設定下,靈魂的確存在,而且十分重要。

  虞幸干脆把黑霧交給任義觀賞,他自己則是來到鬼酒身旁,摸了摸對方腦袋:“干的不錯。”

  他被當做備用皮囊躺在桌上時,和江婆有了更多的接觸,也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從而確定——這個假冒的江婆,其實并不是一張皮影那么簡單。

  他能感應到,這個江婆的氣息更偏向人,而不是由皮影所化的鬼物。

  所以他就有了猜測,或許,假江婆不是模仿真江婆做出來的贗品,也不是易容、化妝和障眼法。

  而是——穿了真江婆的皮。

  想要解決掉她,只能將這個鳩占鵲巢的靈魂,從江婆的皮囊里逼出來。

  若是那個靈魂知道自己出來會更危險,恐怕寧愿藏在這副皮囊中,哪怕被折騰的千瘡百孔也無所謂,只要瞞過他們,就還有機會離開。

  于是虞幸給鬼酒遞了一個眼神,很奇怪,其實他并不確定鬼酒能理解他的意思,因為單就一個眼神,其實并不能明確表達某一句話,但他就是這么做了。

  鬼酒,竟然也順利地理解了。

  之后便是一番恐怖震懾后佯裝大意,讓那個靈魂知道再不走說不定會魂飛魄散,而現在正好有機可乘,借著漫天的陰影掩護,極速逃竄。

  再一頭撞進虞幸的黑霧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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