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想清楚的海妖仍舊跟著新郎服往深淵的方向移動著,她周身的水流越來越洶涌,紅嫁衣的袖子和衣擺也被水卷著,在前方不斷拍打。
她深吸一口氣,就在即將失重被卷走的時候,忽然回頭。
在她身后十幾米的位置,虞幸和洛晏依然在和零星水鬼糾纏。
盡管已經很小心,但是從下水到現在,一路上的水鬼數都數不清,那兩個人還是不免受了傷。
一股淡淡的血霧混雜在他們身邊,看得海妖擔憂起來。
若是被卷進深淵,他們有很大幾率散開,想再匯合難上加難。
更別提,這兩人的氣還能憋多久,會不會在漩渦中死亡,短暫的失去意識,徹底在底下迷路。
這個時候,只有她能作為三人之間的系帶了,也該是她……發揮點作用的時候了!
知曉自身重要性,海妖忽而露出一個笑容。
她成為轎女后就沒這樣笑過,因為轎女不會笑。
轎女總在驚慌,恐懼,悲傷又憂郁,想要抗拒命運,卻從不做出任何反抗。
她是可悲的女子,自怨自艾更多些,卻沒有逃離命運的能力。
可是,“她”不一樣。
她終究不是轎女,而是海妖!
警告:你違背了角色設定,違背關連:“轎女心中充滿恐懼,無法露出笑容”
只是一次警告。
海妖眼中閃過興奮,她呼出一口氣,把笑容斂去,抬起手。
她面前正飄過一縷水鬼的頭發,被她一把抓住,那些頭發在水中十分柔順堅韌,觸感宛如海草。
由于年代原因,業江中的水鬼不論男女,大都擁有一頭長發,在化為鬼物后更是異化成專門用來纏人的超長鬼發。
這東西難以掙斷,四處飄散,這一縷不知道是哪一只的,海妖幾下將之在腰上纏了幾圈,末端的一大截往后遞去。
水流將頭發往回卷。
海妖干脆折返,親自把鬼發送到了虞幸手里,利用能看見的便利,精準捉住虞幸的手,帶著往自己腰上摸。
她試著張了張嘴,江水立馬灌了進來,堵住了她想要說話的欲望。
“……”看來能呼吸不代表能說話。
不過她想表達的意思,虞幸在摸到她腰上頭發時就已經收到了。
他迅速把頭發也往自己腰上繞了幾圈,同樣這么示意洛晏。
他們的速度已經夠快了,但還是在洛晏剛摸到鬼發時就被新郎服察覺。
“嘩!”
新郎服的袖子帶著冰冷的溫度掐住海妖的脖子,似乎為“新娘”的后退感到不滿。
寂靜中隱約傳來笑聲和怒火,一股巨力幾乎要將海妖脖子擰斷,她急忙放手,心中對業江的脾氣又有了一個新理解。
它太殘暴了。
新娘只是耽擱了一下,就被如此粗暴對待——當然,“江祟”本就沒有人的情感,就算生出人形,也是負面情緒的集合體。
海妖只是沒想到,它對新娘這種還有“儀式”要進行的身份也毫不留情,甚至澎湃的占有欲讓它更加危險。
她幾乎是被扔進龍卷的,不過脖子上的勒掐稍稍放松了一點,想來“江祟”還沒準備在這就把她這個不聽話的祭品掐死,海妖抓緊時間喘了口氣,緊接著就陷入天旋地轉中。
洛晏在千鈞一發之際只能把鬼發在手心繞了幾下,就和虞幸一起,通過鬼發的連接,追著海妖陷入攪拌。
呼……
在動天撼地的暈眩中,他死死抓著鬼發,胳膊被扯著帶動全身,又被水流拉扯。
微不可察的喀嚓一聲,他的胳膊脫臼了。
洛晏的氣一泄。
胸腔早就憋的發疼,無非是靠著意志力支撐,這一下,他終于忍不住了,咳出一堆氣泡,腥臭的江水灌入肺部,生機瞬間傾泄。
遭了。
他眼前發黑,腦袋一陣陣鼓脹。
他可以死一次,但不是現在,萬一他抓不住鬼發被甩出去……
焦急中,他又嗆進一口水。
腐爛的味道、陰森的氣息,以及水里那些微小的不知是什么東西的小顆粒全都進入體內。
哪怕是洛晏,都忍不住覺得惡心。
相比之下,脫臼那點疼痛都顯得微不足道。
好在這時,旁邊伸來一只手。
虞幸在混亂水流中抓住了他的領子,然后緊緊摟住,用身體充當了拴住他的“鬼發”。
洛晏的神智已經因為溺水而模糊不清,但他知道是誰救了他。
在被固定在對方臂彎的那一刻,無與倫比的安定感洶涌而出,他渙散的意識中忽然又閃過了年少時遇到的那個奇怪的人。
“我的房間一般沒人會進來,你要是實在不想見人,就待在這里,不會有人打擾的。”
少年洛晏端著一碗中藥,無奈地對躺在床上、剛剛包扎好傷口的人勸到。
這里是他在洛家某處道觀的房間,比較簡陋,但是道觀中的萌新弟子們的確很講規矩,遠不如洛家本部那群奇葩活躍,很適合養傷。
那人穿著洛晏從衣柜里翻出來的最大號的道服,還是緊了,干脆就這么敞著穿,顯得不倫不類的。
他低著頭,渾身冷漠,默默看著被包成粽子的手臂,一副對好意拒之千里的態度。
少年洛晏第一次遇到這種人,說也說不動,只好嘆了口氣放下藥碗,免得自己也被當成聒噪的煩人家伙。
他踏出房門的瞬間,好像聽到那人嗤笑一聲,低不可聞地自語:“要不是你這濫好心的小屁孩,我都不必傷自己好幾次。”
少年洛晏以為自己聽錯了,腳步一頓,轉頭看時,那人明明就躺在床上,一言未發。
當天他收到了師父的信息,幫忙去解決了一場小型靈異事件。
等再回道觀時,房間里的人已經不見了。
紗布全被拆下來,上面居然不見一絲血。
他的桌上留了一封信,信上的筆跡漂亮到鋒利,上面寫著——
“學藝不精,小道士,看不出我不是人?”
少年洛晏呆呆地看著這句話,半晌跑到正在道觀清修的師父房間,把事兒一五一十跟師父說了。
——包括他在道觀后山遇到一個傷者,非把人帶回來治療;包括那人終于被他磨得答應給他看傷口,傷口卻仿佛是幾秒前才有的那么新;包括信上的留言。
還包括,只是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就記不清對方的具體長相了,只記得第一眼看到時,心中殘留的震驚。
師父聽完也沉默了,只說,他或許救了一個心腸不壞的鬼,或者精怪,一切都是緣分因果,在未來或許會有所償還。
洛晏還是第一次在推演中遇到虞幸,之前都只是聽說。
在這條命消散的前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清晰地感受到了虞幸身上熟悉的氣息。
原來是你。
這就是因果緣分嗎?
(本章完)